莫緣立即坐起來,擺出勸學的架勢苦口婆心道:“身為修士怎麼能不想修煉?就像剛剛,我要是不在,祁思語他們要是不來,你能活着出來嗎?修仙世界危險重重,不好好修煉命怎麼丢的都不知道。”
見沈秋閉眼不理,還把手臂蓋到雙眼上,他氣不打一出來,深刻體會到那些父母面對不讀書孩子的心情。
他屈起手指敲在沈秋耳邊,“喂!”
沈秋懶懶回他,“因為不能。”
這聽起來着實像個氣話,但莫緣同她出生入死兩回了,次次打鬥結束後她都腦袋疼痛,就連禾月明也說她應該是識海有問題。
所以她說的不能或許是真的。
“你不是說掌門知道嗎?他也沒有辦法嗎?”
可沈秋沒再回答他了。
莫緣總算停止叽叽喳喳的行為,沈秋昏昏欲睡。
不知是自己被莫緣帶動得回憶起往事,還是紛亂的夢境将過去雜亂無章地砸到她眼前。
她看到六歲的自己紮着歪斜的羊角辮,坐在掌門懷裡,從黑乎乎被燒得一幹二淨的村子裡一路到達丹霞峰議事堂廣場。
“快把啟天石搬來,這或許是個好苗子!”掌門興奮地對外門弟子說。
啟天石搬來了,她的手輕輕碰上,石中水瞬間盈滿整個空間。
掌門欣喜若狂,将她舉起轉了三圈,當場收為弟子。
-沈秋,氣沉丹田,感受靈力遊走百脈。
-沈秋,每日卯時晨起,同師姐一起學武。
-沈秋,為師教你這套術法。
-沈秋,随我練劍。
練劍、練劍、練劍。
-沈秋,執劍尚武、以力為尊,崇強棄弱、以己為傲,這是你的道。
沈秋聽見十歲的自己問,“師父,我想找自己的道。”
掌門肅然駁回,“這就是你的道,你還想變回被惡人屠村後隻能徒勞看着自己被燒的無力孩童嗎?”
“師父,我......”
“你再想想罷!”
那是她第一次被關悔悟崖,在問心洞裡一遍又一遍地描書,對着爬滿苔藓的石壁反反複複發問,卻始終不明白為何那是自己的道。
“師父,我想變強,但變強不是我的道。您說的共鳴我從未有過。”
“你不願變強,自然悟不透!再想想罷!”
-沈秋,練劍!
-沈秋,不許貪食!
-沈秋,不可玩物喪志!
-沈秋,自今日起打坐過夜!
-沈秋,為師教你如何禦劍。
......
-沈秋,禦劍這等人人皆會的術法你為何學不會?
-沈秋,小師弟都悟了劍道,你為何還沒有?
“昨日放課後你跑哪去了?”丹霞峰武基課堂上,掌門站在衆弟子面前,壓着怒火責問。
十三歲的自己稚氣未脫,圓圓的眼透出一股桀骜,“我下山去了。”
“為何下山?”
“雅芳閣新出了糕點,我想嘗嘗。”
“啪!”
巴掌狠狠摔在她臉上,又辣又疼,淚水瞬間在眼眶裡打轉。
衆弟子一陣騷動,十六歲的大師姐跑出隊列為自己求饒,“師父,師妹還小,我回頭勸勸就好了。”
“她不小了!如此冥頑不靈,簡直愚鈍至極!”
掌門拂袖而去,自己也躲開師姐弟們的關懷,找了個幽靜之地嚎啕大哭。
越哭腦袋越疼,有水從耳朵和鼻子裡流出,她伸手一抹,是血。
現在想來,是當時已經活了近百年的師父忘了,忘了年幼修者的識海有多麼脆弱,被一個蘊滿火氣的堅硬巴掌輕易就能打破。
可幼時的她哪懂識海會因此受損,又不肯低頭找同門治療,自己生生忍了下來。
自那以後,她隻知每個月修為上漲,自己的識海便越發有壓力,稍用靈力就頭暈目眩、腦袋刺痛。
是後來才曉得,她的識海無法承受更高的修為。
從此便不能修習了。
-沈秋,你對為師不滿嗎?!為何什麼都不會!
-沈秋,修為為何停滞不前!早讓你悟此劍道,你偏不願,真是不可理喻!
-我對你太失望了!
......
世間天才層出不窮,她不過是千千萬萬中隕落的那一個。
沒有她還有小師弟,強大乖巧,深受掌門喜愛。即便是多數人修習的劍道,他也能走得風光滿滿。
而她,六歲以天才之名入道,十三歲修為再無增進,如此渾渾噩噩到現在。
修也修不得,走也不知去哪。
“沈秋,你在哭嗎?”
她驟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