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來的時候冰櫃被蓋上了,沒有引起原北的注意。此刻正運行的冰櫃幹淨明亮,裡面一瓶瓶各種牌子的飲品排列得整齊。
他也不見外,拉開櫃門,手指向裡面探了一下,回頭笑着對方野說:“這個溫度,冰櫃是不是還沒有室外冷?”
方野走過去,站在他身側,回答:“是,不過一年四季都開習慣了,而且室内熱。”
原北唔了一聲,臉上閃過回憶什麼的神色,接着說:“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就喜歡下雪天去買冰淇淋吃,那個時候也不覺得冷。不過,現在冷飲恐怕是不好賣的吧?”
他這麼說的同時,手伸進去,拿起一瓶汽水。
汽水是陽城本地的牌子,賣了幾十年。這些年市場沖擊下,不像以前那麼常見,但在陽城始終有忠實顧客。
也巧,他拿在手中的就是檸檬味。
方野其實不是很想見到這個口味,忍不住問:“你喜歡喝這個?”
原北側着的臉轉過來,正對着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我不喜歡。我喜歡桃子和薄荷的。”
方野感受到一種突如其來的不适,他自己也想不清來源和去處,腦子裡不斷回放着那天被他扔進垃圾桶的沁着水珠的汽水。
隔了十年……不,比十年還要多,他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原北當初給他汽水并沒有想太多,單純隻是因為自己不喜歡,所以順手塞給沒什麼交集的同桌。
外熱内冷,會給行為套上一個好看的殼子,完全符合他那套有些自我中心的少爺做派。
原北的抛棄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喜歡。
“不過再試試新口味也不錯。現在可以開嗎,老闆?”原北問他,“我都忘了是什麼味道了。”
方野說:“開吧,我請你。”
他還想去拿原北喜歡的口味,被原北推開手,說着“我能喝多少”,又很有探索欲的繼續去看面包了。
原北這些年應該沒吃多少苦,應該說他從生下來就沒怎麼吃過苦,連委屈都很少受。方野能看清他細緻的皮膚和濃密的黑發,模樣标緻又年輕,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
他自認為這些年不算有多難過,但也不好過。和原北失聯的十一年多裡,時不時方野會想,他痛苦的時候,原北會不會也在痛苦,哪怕有他的十分之一?
假如兩個人能有過哪怕那麼一秒鐘同頻共振,他都會覺得這場戀愛不算白談。
這麼多年積壓的負面感情好像會長出觸手,在昨晚已經按捺不住地試探着伸展,可原北明顯在回避。
方野想着想着腦子裡又開始亂,他盯着原北的背影,原北有所察覺,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靜至極,短暫得像錯覺,随後原北将東西放上收銀台,微笑着同小梁聊天。
方野走過去,聽清了原北的後半截話:“……卡的額度最高是一千嗎?那我辦一張吧,充一千送二百?”
正說着,原北的手機已經打開付款功能。方野的手按上去,骨節鮮明,手掌寬大,把他的手機和手一起按回冰涼的大理石台面。
“不用。”方野說。
原北卻說:“等一等,好冰,方老闆,你要搶我的手機嗎。”
方野意識到把他的手也按了下去,連忙松開。原北揉了揉手指,然後舉起付款碼,小梁則本能地跟着舉起機器一掃。
滴。
收銀機屏幕上顯示出付款的數字,原北将手機一扣,伸展開的手指修長柔韌,愉悅地彎起指節敲了敲,毫無疑問剛剛并沒有受什麼影響。
跟以前一樣,他随口兩句話,就哄得方野團團轉。
“好啦,老闆。”他将一袋子面包甜品放在收銀台内側,“晚上我再來取,我們去吃飯吧?”
方野發現原北似乎隻是來花錢,因為他看上去躍躍欲試想再開一張卡。
“你是什麼意思?”他拿着車鑰匙,眼睛看着前方,想不通,壓低聲音問,“補償我?我很缺你的這點錢嗎?”
原北露出驚訝的樣子:“這算不上補償,我隻是想一般來說,有冤大頭來辦卡,你不應該感到開心嗎?”
方野深吸一口氣,原北繼續說,“哦,所以你是需要補償,是嗎?那我們等下可以談談,我當年不懂事,确實有些事做得太過分了……你心裡的價格是多少?”
“砰”的一聲巨響,原北臉色驟然一變。重逢以來,他一直遊刃有餘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如此明顯的震動情緒。
方野在自己車門上踹了一腳。
他個子大,力氣也大,車本來也不是什麼好的二手車,車門都被他踹得凹進去了一塊。
方野對着車門和不太清晰的車窗一陣陣喘息,随後他冷冷回頭,偏高的眉骨下,眼睛看着原北:“談錢,是嗎?你打算多少錢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