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大學校門口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鎏金校名燙在朱漆門柱上,拖着拉杆箱的新生面孔如洄遊魚群湧入閘口,箱輪碾過青磚的聲響與蟬鳴編織成夏日的序章。
為了掙幾個志願者時長前來迎新的學長學姐們一邊吐槽着新生臉上愚蠢的期待,一邊也無可避免地逐漸被其眼中躍動的碎光所感染,像被清水泡過的幹癟桂圓一樣,萎靡的精神逐漸飽滿,哼哧哼哧地幫着新生擡起行李。
“哎小夥子!”
林筠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蒼老卻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筠轉身時,陽光恰好穿過樹隙,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他微微低頭看去,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對他舉着手機,眼神晶亮:“我孫女兒今天頭回離家上學,能麻煩你幫我們拍個合照嗎?”
"沒問題奶奶。"林筠欣然應聲,笑起來眼睛微彎,襯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愈發清透。
修長的手指接過手機,骨節分明的腕骨從襯衫袖口露出一截,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他兩眼——這年輕人笑起來時,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
老人家旁邊站着個和林筠差不多大的女孩,一頭烏黑的長發及腰,身着灰綠旗袍,帶着種古代書香世家小姐的氣質,應該就是奶奶的孫女兒。
相較于老人的爽朗健談,女孩雙手垂于身前,明顯有些拘謹,視線低垂,圓框眼鏡滑到了鼻尖。
咔嚓!
咔嚓!
“奶奶,再換個姿勢,妹妹左邊鬓角的頭發稍微往旁邊捋一下,準備三、二、一。”林筠幫忙調整着二人的狀态。
拍完幾張後,奶孫二人湊在一起浏覽着相片,越看越高興。
老人伸手攏住孫女耳邊鬓發:“當年我爹娘送我入學時也這麼着...…”
她布滿褐斑的手指撫過手機屏幕,嘴角帶着懷念的微笑。
“小朋友,可能還得勞煩你一下。”
老太太擡頭沖林筠笑了笑,指了一下不遠處爬滿地錦的紅磚樓:“不瞞你說,我當年也在這兒上的大學,和我孫女一個專業,你看那棟樓,五八年蓋的,讀書的時候每天早上都叼着個餅往裡沖,現在人老了,樓看起來也這麼老了,你幫奶奶和這棟樓合個影吧!”
“沒問題,奶奶你往右邊站一點,準備。”
微風拂過樹梢使得香樟葉影影綽綽地打在路間,林筠盡力調整着取景框裡的光影和構圖。
“三”
“二”
“一”
砰!!!
突然,一道黑影從這棟樓砸下,發出巨大的聲響,校園的熱鬧喧嚣突然像是被掐斷在喉間,令人窒息的安靜持續了幾秒,緊接着傳來撕心裂肺的驚聲尖叫。
……
“有人跳樓啦!”
“哪裡?”“哪裡?”
此起彼伏的尖叫在不遠處傳來,很快有一群人從那邊驚恐地跑開,但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從其他地方往這邊跑來。
幾個男生更是撞翻了迎新區的水牌,推搡着把林筠撞得退後了一步,臉上帶着驚恐和微妙的興奮。
新生報道第一天人來人往,圍觀者很快将墜樓者圍滿了一圈,林筠隻從人群的縫隙中遠遠瞥見從染血的白襯衫下伸出的半截手臂,像折斷的石膏像般突兀地支棱着,暗紅色血迹沿着石磚縫爬行,在正午陽光下泛着詭異的油光。
喉頭突然泛起了鐵鏽味,他猛地阖眼。視網膜上卻頑固殘留着那抹猩紅,與記憶中的畫面交疊。
“你沒事吧小夥子?”耳邊傳來問候,林筠睜開眼,回了個勉強的微笑。
老人家情緒還算平穩,擔憂地往人群所在的地方望了幾眼,歎了口氣:“怎麼這麼想不開啊……”
接着看到那邊圍滿的人群,她又歎了口氣,轉頭交代道:“小夥子,這個熱鬧你可别去湊啊,這自殺之人身上怨氣重,魂兒都纏在自己淌出來的血裡,一旦沾染上輕則噩夢纏身,重則會損人氣運,好長時間都得倒黴。”
林筠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愛湊……”
話沒說完,遠處人群突然傳出一陣高聲争吵和謾罵。
從零碎的話語中聽來,似乎是因為有個舉着自拍杆的男生試圖貼近屍體直播,人群推搡之間好像還有人暈過去了。
“哎喲造孽啊!”
老太太着急忙慌想跑過去勸說,卻被孫女拽住,二人耳語了幾句後,老太太便被拉着往校門外移動。
“小夥子這個送你,可以驅邪保平安。”
在離開前,老人匆匆往林筠手裡塞了個溫熱的物件。
林筠細看了一下,是枚刻着古怪花紋的銅錢,邊緣還帶着香火熏染的焦痕。
“驅邪?”
林筠隻當老人家比較迷信,随手把銅錢揣進了褲兜。
消息如長翅般在學校的各個群裡傳開,開學祥和熱鬧的氣氛因為剛才那一聲巨響變得陰沉緊張起來。
走在路上的人三三兩兩地小聲讨論着,或是拿着手機高強度地在親朋好友的對話框裡打字,訴說着剛聽說的那件“大事”。
警笛聲很快響起,手裡的電話也跟着烏拉烏拉地震動,屏幕上顯示的“林卓誠”三個大字使得林筠越發心煩,挂斷以後煩躁得張望了兩下,正好和不遠處一個男生對視了一眼。
男生似乎是個自來熟,遠遠和林筠揮了揮手。
林筠也揮手打了個招呼,轉身準備去校外購買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