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僅不能躲着齊瞻,還要常去,要知道他需要什麼,她又能做什麼。老國師也曾說過 ,彼此襄助,如洵祖與太祖一般,才是君王與國師。
“不求封侯,但使建章宮還如從前一般,不叫你們多勞累。”
曆春見神女心情好了許多,便笑着朝着戚淩道:“你别搖頭擺尾地摔了糕點盒子,還要我給你收拾。”
戚淩毫不在意地合了盒子拍拍手:“神女用足了罷?”
戚蘭點頭。
戚淩又将幾個盒子疊在懷裡,眨眼躬身拜了一禮:“那弟子告退,神女歇息。”
戚淩離開後,曆春多少有些疑惑,戚淩也沒說什麼特别的,神女卻好似解開了心結一般,飲了一杯熱茶後安然歇下。
神女自小就會自己排解思索,心如平鏡,縱有波瀾也能很快平息,她這個伴侍反倒沒什麼機會安慰。
能心情好些,終歸,也是好事。
*
第二日,太後處來了人請戚蘭。
戚蘭依言去了長樂宮,與太後在大夏殿見面。
太後提起昨夜的事:“昨夜宣室之事哀家有所耳聞,皇帝真是要将你留一夜?”
君王将國師留在寝殿秉燭夜談,本該是佳話美談,但齊瞻并不是這樣的君王,太後稍一打聽,便知宣室的事鬧得不愉快。
再提起此事,戚蘭已能沉靜應對:“陛下是聽聞我為太後念過道經,也想讓我為他念一念靜心,本無他意。”
“他要聽道經?”太後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怕是借着此事,尋你的錯處,或是欺辱你。”
若是昨夜自宣室出來後聽到這些話,戚蘭必定會倍感屈辱,但此刻她卻想,陛下當下的态度并非永遠,她為國師,履行職責,襄助君王,才有可能會得到尊重。
老國師一貫教導她,無謂情緒,實乃不必要。齊瞻也不會因為她怨怒或恐懼就停止羞辱之舉。
戚蘭緩聲回太後道:“蘭願意忍耐,以待來日。”
太後深深皺起眉頭。
眼前人眉目溫文,全然不似昨夜的消息所說,受辱離宮。
戚蘭這幅淡然模樣,其實并不像她師父,甚至也不像個人間女子。先國師似是真的将她養成了一個神女一般,無欲無求,連怒與怨都短短一刹。
這性子并不好,尤其碰上皇帝這樣無恥的。
“什麼以待來日,”太後嚴肅地注視她,“你能容人,但也不能讓人随便欺負了你去,當下之事,當下便可一怒。”
戚蘭微啟雙唇,欲言又止。她與齊瞻一怒?
太後道:“你今日便留在哀家這裡,若他再遣人來,哀家替你擋了。”
戚蘭溫聲道謝:“多謝太後好意,蘭今日可避,來日總不能一直如此。”
“如此寬和可欺,他隻會得寸進尺。”
一夜的時間,就想通了什麼似的,太後大約能猜測幾分,卻全然不贊同:“神女想必聽說過先國師的佳話,哀家也相信神女盡數學到了先國師的本領,隻是哀家不得不潑一盆冷水。”
“若是先帝在位,哀家還能為你引見一二,但皇帝與先帝不一樣,你絕難如願。”
戚蘭卻釋然一笑:“蘭身無長物,陛下厭惡我也已成事實,太後且容我留個念想。全然失了希望,與行屍走肉無異。”
太後常年身居高位,對眼下戚蘭的困境毫無共感,便隻搖頭道:“你願意如何,哀家不插手,權當哀家多管了回閑事。”
戚蘭起身而拜,語氣誠懇:“無論如何,太後的照拂我銘記在心,願日日來長樂宮為太後祈福甯心。”
一直到傍晚時分,未央宮來了輿車接神女。
人至宣室外,天上落起濛濛小雨。戚蘭面對雕刻烏金獸首的殿門,雨絲飄在衣襟上、肌膚上,泛起一陣涼意,她的心思不由又沉重起來。
其實不過過去了一天,昨夜情景還曆曆在目,讓她完全平靜地再面對齊瞻,她自問還不能做到,不過維持表面鎮定。
“神女,請進殿吧。”班榮昨夜與戚蘭曆春對峙一場,眼下也作無事一般請她入殿。
戚蘭提步入殿,一瞬間便又沉入昨夜濃郁的龍涎香中,香氣在炭火的熱氣催發下更顯濃沉迫人,襲繞在身周。
齊瞻仍然坐在昨夜的暖席上,着一身玄色深衣,一瞬不瞬地盯視她:“神女還願意來,朕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