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道:“漸台中人多,外面隻我一個,總要有取舍。”
曆春氣惱完又垂下頭:“我人微言輕,又沒什麼本事,遇事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幹着急。若是我有武藝,長一身的力氣,起碼不會讓您一個人在外面。”
曆春手上不自主一用力,戚蘭便輕嘶,見她慌忙撤手後笑道:“誰說曆春沒有本事,曆春的力氣不長在手腳上。”
戚蘭輕輕說:“我冷得快要失去知覺時,看到曆春向我跑過來,就也有了力氣。”
曆春鼻子一酸,咬牙道:“我讨厭那些宮中的貴人,最讨厭陛下,您上岸之後,他分明在高興。”
戚蘭垂下眼眸,回想起齊瞻靠近她時愉快的神情,剛在熱湯裡沐浴過的身子也泛起涼意。
她向來知道,他的心思情緒都不可捉摸,但從未如此刻一般心驚,他是以她的痛苦為樂?
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種種,也是為了,讓她不順心?
她不順心了,然後呢?他又希望她怎麼做?
曆春壓低聲音嘀咕:“神女,既然大長公主喜歡你,又要在建章宮久居一陣子,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徹底不再來陛下這裡?”
戚蘭閉了閉眼,眼前不自主浮現齊瞻站在她身前的模樣。
他的影子覆下,聲音冷淡,“建章宮有了宮人,神女還會來宣室?”
她對情緒的感知一向敏銳,他的态度冷淡,但絕不是喜歡随口閑話之人,但凡他開了口,便不是不在意。
“我是國師,自有職責,若君王需要,我不能推辭。”
曆春不死心道:“若是哪天他不需要了,就能不去了?”
戚蘭擡首:“是。”
曆春立即說:“他這些時日面色好看很多,應當快好了吧。他要是好了,就不用總是麻煩神女了。”
戚蘭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給自己安慰鼓勁一般,不由得笑了笑。
她直覺,依照着齊瞻眼下的态度,即便是不眠的病症痊愈,也未必會讓她走。
她隻是不明白,他許多的舉動,到底是想要什麼結果,僅僅是看她受辱,他自不必這麼費心,還将她放在身邊。
時辰到,戚蘭依然如往常一般前往宣室。
一進宣室,便覺暖熱,炭火像是比尋常時候足些。
“陛下添了炭火?”
“神女冷了一夜,”齊瞻已經更衣好,人在帳中,慢慢道,“覺得炭火旁格外熱罷了。”
戚蘭雖覺得不對,但也沒有反駁,順着他的話道:“原來如此。”
她慢慢走到塌邊,卻聽齊瞻問:“神女可有怨朕?”
戚蘭知道他所指,想了想說,:“是蘭先離了漸台,蘭不怨任何人。”
“但我一人在漸台外時,在滄池中時,自覺為衆人所棄,為陛下所棄,心中寒涼不可抑制。”
帳中沒有回應,戚蘭抿唇繼續道:“回到岸上後,此種寒涼更甚。”
“因為陛下樂我之痛,我十分不解,陛下能否告知為何?”
戚蘭看不到帳中,隻能望着自己的影子映在帳外,淺淡輕晃。靜了良久,仿佛殿中隻有她一人一般。
齊瞻的聲音慢慢響起:“神女不解,坐下便明了了。”
戚蘭低頭去看平時供她曲腿而坐的桌案,從前桌案上幹淨無物,此刻卻擱置着一把劍。
正是齊瞻的那一柄黑龍劍。
戚蘭一邊坐下,一邊疑惑:“陛下不是一直将佩劍懸挂在床邊嗎?”
待她坐下,才借着昏暗不明的燭火看清這柄劍。
劍身足有她大半個身子長,劍鞘烏黑,劍柄銀白,其上纏繞着一條長龍,張目揚爪,栩栩如生。
從前這劍懸着看不清細節,如今放到眼下,戚蘭清楚地看到——
漆黑的龍爪下似有什麼發亮,細看是一顆色如星辰的玉珠割作兩半,如玩物一般被攥按在龍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