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嶷剛要這麼勸他,便聽謝庭玄冷冰冰地說:“崔玉響急着赈災,必會貪污行賄。”
硬生生将話題掰回了朝堂上。
陳嶷猜想,他應正在郁悶中,不想同别人讨論昨夜之事。便也沒再多問,隻說:“為官專權,為宦貪髒,他這個九千歲做的,胃口越來越大了。”
前些日子剛剛宰了揚州刺史一筆,幾百畝的江南水田。卻仍不罷休,如今又将手伸進了赈災的錢裡。
對此,謝庭玄神色未變,他淡淡道:“媚上欺君的弄臣而已。”
跳梁小醜,隻會自取滅亡。
窗外光影交錯,垂絲海棠的樹枝斜斜地映在地闆上。屋内沉香靜靜燃着,太子隻小坐了一會,便起身要離開。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他平日事務繁忙,休沐時便想在東宮裡多陪陪她。
謝庭玄颔首緻意,起身恭送。
一如既往的内斂冷淡。
可陳嶷起身時,不經意瞥見他衣領處漏出的淺淺牙印,格外刺眼。一時語塞,終是忍不住開口:“庭玄,那人叫什麼名字啊。”
他問的,自然是昨夜算計了謝庭玄的人。
謝庭玄似乎是感知到他的視線,不着痕迹地理了下衣領,似乎是想要遮住那處痕迹。
他垂目,神情晦暗不明,聲音裡帶着些啞意:“林春澹。”
雖然依舊如常冷漠,但陳嶷與他相識多年,分明從他這幅模樣裡看出了幾分萎靡。表情帶着些擔心,說:“你若實在不忿,孤想辦法替你解決。”
謝庭玄沒回答,俊美臉龐平靜無波,看不出真實想法。
過了許久,繃緊的薄唇才微微開合,說了句:“不必。”
是憤怒嗎?是痛苦嗎?他分不清這種感覺,隻好像陷入了什麼無窮無盡的深淵陷阱裡,隻要靜下來,便會想起那雙漂亮眼眸含淚的樣子。
想起他嗚嗚哭着,泛着淚說我是卑劣小人的樣子。
想起少年伏在他膝間,可憐巴巴地求着,要呆在他的身邊。
謝庭玄這一生,隻專心做兩件事。一是光耀門楣,科舉及第,兩榜狀元。二是恪守己身,輔佐太子,立誓做忠臣,上不辜君王提攜意,下不負天下萬民。
他從未遇到過林春澹這樣的小人。
他算計他,卻還在床榻之間求饒哭泣,好像是他的錯一般。明明是苟合的不倫之事,卻還要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說愛他。
怎會有這樣無恥又下賤的人呢?
謝庭玄獨坐靜室内,入眼的是詩書畫卷,梅蘭竹菊四君子。但腦中閃爍着的卻是被翻紅浪,少年那雙櫻色的、水潤的唇。
良久,他緩緩阖上雙眼,繃緊了唇。
所以為什麼留下這樣一個卑劣小人呢?
瘋了……
當朝宰輔納了個男妾的消息在京城中不胫而走,朝臣們議論紛紛,但他們大多不知個中緣由。
隻有林家三郎知道真正的原因。可父親不許他洩露半分,所以即使有同僚譏笑謝庭玄,他也隻能忍着内心的怒火,無力地替謝庭玄辯駁:“謝宰輔不是那樣的人。”
旁人笑笑,隻說:“林兄,你剛剛考取功名,又未曾接觸過謝庭玄,又知道什麼?他謝庭玄平日裝得一派清高。咱們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啊。”
“就是沒想到,他竟是個喜歡走後門的哈哈哈哈。”
朝堂黨派紛争,以九千歲崔玉響為首的朝臣們最瞧不上裝模作樣的謝庭玄,現在好容易逮到了機會,定是要好好譏嘲一番。
而林家三郎從前讀書時,便最是敬仰謝庭玄,一直将他當做榜樣。如今出了這種事,他卻隻能攥緊了拳頭,俊秀的臉龐上隐匿着怒火。
将恨意全部傾注給了家裡那個可恥的庶子。他一己私欲,不僅讓林家蒙羞,更毀了謝宰輔的清譽。
席間一杯接一杯地喝,直至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為止。
待他回到府中,借着醉意,跌跌撞撞地晃了一路,才好容易找到了林春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