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是朝廷設立的育學機構,能夠在裡面上學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名額有限,之前林家隻有三郎一人去過這裡,其餘都是府中私塾學習。而謝庭玄随口便讓他去國子監讀書,可見其地位之高。
辰時剛過,馬車的轱辘軋過城中的石闆。容色昳麗的少年撩開車簾,神态倦倦地瞥了眼外面,橋下溪水潺潺,新綠的柳枝在籠着薄霧的水面上倒映成畫。
岸邊,支起的小攤上有賣包子的,賣胡餅的,叫賣聲、笑罵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春日生機盎然的畫卷。
“少爺,咱們到了。”新來的書童叫小鬥。年齡很小,約莫隻有十多歲的樣子,長着一張黑不溜秋的圓臉,懵懵的、呆呆的。
“嗯。”林春澹悶悶地答。
此刻謝庭玄不在,他也不再僞裝,臉色臭得要命,琥珀色的淺瞳裡寫滿了不爽。
明明可以在家中睡大覺的,謝庭玄非要他來讀書。
讀書,讀書有什麼用?
林琚讀書能做官,謝庭玄讀書能做宰輔。他呢,他讀書了也能科考嗎,謝庭玄會讓他的男妾做官嗎?
下了馬車,他将證明身份的腰牌遞給門前站着的侍衛。對方核查完他的身份後,便将他和身後的書童小鬥一齊放了進去。
正巧一群衣着富貴的公子哥們從國子監裡出來。一群人嬉笑怒罵的,商量着要去哪裡逍遙快活,根本沒注意前面有人。
林春澹被撞得結結實實,跌坐在地時眼淚都要疼出來了。
而撞他的是榮王府的世子薛曙。窄袖的織金玄衣,襯得他身形格外高大修長,馬尾高束,未及冠成年。
容色俊美,肆意笑容裡帶了些乖張頑劣。
他是榮王獨子,京城裡有權有勢的二世祖們的頭頭,真正的纨绔大少。
而薛世子向來眼高于頂,自然不會在意旁人死活,隻覺自己似乎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而且好像還将對方撞倒了。
但那又如何?
撞到他薛曙,隻能算這人倒黴,不看黃曆就敢出門。
薛曙嗤聲想。他連看都沒看一眼,理平衣角的皺褶便欲離開,卻不想——
撕拉的聲音響起。
似乎是某種布料裂開的聲音。
嗯?
世子爺終于肯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看了眼被他撞倒後,衣服又被踩住撕裂的林春澹。
一眼,視線便定格住,移不開了。
少年長着一張過分好看的臉,淺色的琥珀色眼瞳裡卻滿是憤恨,死死地盯着他,很兇,似乎是想要沖上來暴揍他一樣。
但落在男人眼中,卻完全變了意味。
一點也不兇,像是汪汪直叫卻毫無威懾力的幼犬,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
這樣瑰麗的容顔,怎麼會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
薛曙眼神微微幽深。
便聽少年罵他:“你怎麼能這樣,走路不看路,撞倒了人還不道歉。”
世子爺沒開口,旁邊跟着的狗腿子急了,指着他便教訓道:“你好大的膽子,知道這位爺是誰嗎?榮王府薛世子,你敢這麼和他說話,嫌活得太久了?我問問你,你爹是誰,官居幾品。”
榮王府世子,不就是那個無法無天的二世祖嗎。
林春澹撇嘴,心想自己也太倒黴了,走個路都能撞上惹不起的人。他看着自己被踩裂的外袍,心裡忍不住地心疼。
這可是他最喜歡的衣服,林琚送他的那件,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今日特意穿了,是想不讓同窗看低欺負了。
誰知這麼倒黴……但難過歸難過,林春澹心裡清楚這幫子無法無天的二世祖他是惹不起的,薛曙更是不可能賠給他。
便将那撕裂的布料揣到袖子裡,自顧自從地上爬起來,回了一句:“我沒爹,他死了。”
“嘿!”狗腿子以為他在擡杠,剛要開口。
薛曙擡手,令其止言。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少年,忽地,唇邊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問:“你也是國子監的學生?你姓什麼。”
林春澹垂着眼,不是很想搭理他,但又不敢惹怒他,便規規矩矩說:“回世子爺,我剛來國子監,姓林。”
叫什麼。薛曙剛要再問,卻聽一聲:“春澹,你怎麼在這?”
一行人擡眼望過去,是蹙眉望來的林琚。他今年高中,聖上覺得他頗具育人之才,便讓他來國子監做了主簿。名義上,是他們所有學生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