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喵了一聲,模樣十分高貴冷豔,目光中似有不屑。
但林春澹佯裝要離開,它便自己從欄杆上跳了下來,伸了個懶腰後站定不動。
似乎在說,來吧人,讓你摸一下。
林春澹嘿嘿兩聲,将兩隻手插進它柔軟純白的毛發中。
壞貓看起來很軟,摸起來也确實像棉花做的,蓬松又柔軟,像個長毛的大饅頭。少年也很會伺候貓,給它撓得舒服極了,都享受得趴在地上打滾了。
吱呀一聲,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但林春澹沉浸在和貓貓的愉快玩耍中,完全沒注意到。
有人走了出來。
他低頭盯着少年許久,含笑開口:“倒是很巧。”
林春澹愣了一秒,感受到頭頂罩下一團黑影。
睫毛微抖,一雙銀絲繡紋的玄靴出現在他視線之中。靴子的主人衣擺绯紅,金線壓邊,奢華昂貴非同一般。
這感覺怎麼如此熟悉呢。少年忍不住在心裡小聲嘀咕道。
但同時,也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緩緩擡頭——
見到了此生最不想見到的那張臉。
崔玉響绯衣長袍,流雲般的烏發攏在耳後,随意挽着。這般裝束讓他少了幾分淩厲,反而柔美。可那雙濃黑的丹鳳眼鎖定旁人時,仍帶着令人膽寒的陰郁。
他分明是笑着看林春澹,但仍讓後者渾身發冷,發僵。
怎麼又是他!
林春澹欲哭無淚,搭在壞貓身上的手指都微微僵硬了。
崔玉響這種徹頭徹尾的大奸臣怎麼也會出現在寺裡?他這麼壞,還敢來廟裡嗎,不怕滿殿神佛索他的命嘛。
而且,廟中香客這麼多,怎麼就偏偏碰上了他。
嗚嗚嗚都怪這貓,它是不是故意引他來的,壞貓。還得怪謝庭玄,若非他發脾氣,他也不會怄氣自己玩。
這下好了……少年思緒混亂,内心禁不住地害怕:崔玉響一向無法無天,他不會直接擄走自己吧?
或者更過分一點,不會先奸後殺吧?
完蛋,他林春澹小命不保!
少年勉強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卻還要強撐着答道:“九千歲,您也來禮佛啊。”
一點也不巧,他倒黴死了。
崔玉響知道他害怕自己,故意不回答,讓他去猜他的心情如何,會不會欺負他。
他惡趣味滿滿地看向林春澹,見他懷中圈着隻白貓,更添了幾分興味。
便走近了些,俯身彎腰,伸手也想摸下白貓。
但他剛剛湊近,大貓便呲牙發出警告的嗚嗚聲。
崔玉響根本不懼,直接下手撫摸。而大貓也是堅貞,他的手剛剛落在它身上時,便快速出擊,邦邦便是兩拳,還伸了爪子。
九千歲金尊玉貴的手背上頓時出現幾縷血痕。
一貓一人冷冷對視。
唯有林春澹吓得不敢呼吸。
内心尖叫:這個壞貓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抓崔玉響,它不要命了?這人瘋起來人都敢殺幾十個,更别說它這隻小貓了。
分分鐘擰斷它的脖子。
怎麼辦,怎麼辦,貓貓隻是警惕性高,沒有做錯事啊。死了也太可憐了。
林春澹雖然害怕,卻結結巴巴地說:“千、千歲,貓就這樣。”
是它的天性,所以留它一條小命,也留他一條小命。
實際上,崔玉響一路從宮闱深處爬上高位,當了這麼多年的弄臣自然沒少中明槍暗箭。貓抓的紅痕跟撓癢癢一樣,他連眉頭沒皺一下。
但看見少年明明害怕,卻還要強撐着為貓說話的樣子。他哼笑一聲,鳳眸裡波光潋滟,道:“哦,是嗎。可我倒覺得是它野性未消,需好好訓教才行。”
說的是貓。但崔玉響的目光卻直勾勾地落在林春澹身上。那沉沉的眸色好似一條陰冷的毒蛇,要将他圈入領地,吞吃入腹。
那不加掩飾的、滿是玩味的目光簡直叫林春澹渾身炸開,心髒迅速跳着。
他怎麼回答?
崔玉響這個樣子,他怎麼回答怕是都會被吃得骨頭不剩。
自己、自己不會真的被他擄走吧?那可真是死路一條。
這時,禅房的門再次打開。一個手持佛珠的年輕小沙彌走了過來,他看着兩人,先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
他瞥了眼林春澹,又瞥了眼大貓,說:“善念,過來。”
貓頓時從少年懷中跳出,搖着尾巴走到小沙彌身旁。
而小沙彌的目光還在林春澹身上,他說:“這位施主,我們住持有請。”
得救了。少年猛地松了口氣。
卻沒注意到,這一幕也落在崔玉響眼中。
他看着林春澹這幅慶幸着逃出生天的模樣,眼神更加陰翳。
蛇吐信子般,伸出鮮紅的舌尖輕輕舔了下唇。
像是見到了什麼美味的食物。
……
禅房靜谧,空氣中充斥着檀香的氣息。隻見住持白須白眉,身披七彩袈裟,慈眉善目,正盤腿坐在桌後。
見到他,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小施主請坐。”
林春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老的和尚。雖然他不信神佛,但看見住持的那一刻,還是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敬畏之心。
他乖乖坐下,小沙彌替他斟茶。
住持望着他,溫聲問了句:“坐着也是無趣,小施主可要抽簽,老衲可幫您解惑。”
京城百姓都說西山寺靈驗,寺中的住持更是洞察世事、觀命解惑的得道高僧。
可林春澹并不相信這些,他看了眼那簽筒,搖了搖頭。
住持并未強求。
但對面的少年遮遮掩掩,最終還是好奇地問出了口:“住持,您真的能觀命解惑嗎?”
他是不信的。
“世間萬物皆有其運行規律,老衲不過區區凡人,生如蜉蝣,隻略微見天機一二,怎敢用觀命一詞。”
住持悠悠開口。
他說完頓珠,微微睜開笑眯眯的眼睛,語調平穩道:“就如我觀小施主您,雖無法窺全這複雜波蕩的命局,卻也能看出您現下時運不濟,此生情劫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