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路鸢汶在樓下等到了溫檠野。短短二十分鐘,已經足夠溫檠野重新洗個澡,換衣服,再噴新香水。坐進車裡的刹那,車載芳香劑和溫檠野身上的皂香一同飄過來,路鸢汶看着他把手機放支架、找餐廳等一系列的動作,等溫檠野看向自己時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
“你有要吃的餐廳嗎?”溫檠野問。
“都可以。”路鸢汶當然沒有。接下來的路程都是溫檠野沉默的開車,這種天氣遠不至于開空調,路鸢汶走到一半降下車窗,就被迎面撲過來的涼風砸了滿臉。
“這裡天氣還挺好的。”路鸢汶找話道。
但溫檠野有點心不在焉,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路鸢汶起了話頭也不搭腔,隻是嗯了兩聲。如果讀空氣也算一種技能的話,那路鸢汶早已登峰造極。太多時候,路鸢汶都恨自己太會看眼色,以至于對方哪怕隻有一丁點的反常,路鸢汶都能立刻辨别。
不過,這樣實在是太累了。溫檠野不想聊天,路鸢汶也不再多說話,一口氣就把車窗降到最低,讓風最大可能的湧進來。
**鎮就不大,溫檠野找得餐廳當然也好找。他倆停完車還走了幾步,才到這家在馬路邊上的排骨店,店裡人氣爆棚,人聲鼎沸。溫檠野的長相氣質即使在普通身材高大的地方也依然突出,他裸高都有一八九,穿了鞋更是鶴立雞群,不管穿多寬松的衣服,人都老大一塊。
老闆娘好客,湊過來瞅瞅溫檠野,就把菜單遞給路鸢汶。不過即使這樣,也依然頑強的用手向溫檠野比劃着:“Enlish?ok?”
ok?ok?路鸢汶望着菜單,在心裡莫名升起一股怨氣,陰陽怪氣的想溫檠野在哪都ok。他倒不是真的對溫檠野有什麼火氣,純粹是惱羞成怒。不知道溫檠野一路上又唱什麼反調。
關于路鸢汶時常動不動就‘小發雷霆’一下,合理的醫學解釋是他平時壓抑太久了,心理始終處于焦躁易怒的狀态,總而言之就是像顆炸彈,說不準哪天因為什麼就會爆炸。
醫生說得字字珠玑,路鸢汶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自己和李響吵架,最後一次也根本不是因為李響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就隻是在那一刻,路鸢汶覺得自己已經忍得夠久了,所有的小事一碼一碼他都能一眼揪出來,摞在一起時路鸢汶就統統拿出來,判決李響罄竹難書。
借口是路鸢汶胡編亂造的,一切結束的理由其實是他忍不了了。于是路鸢汶爆炸了。
再來一次,路鸢汶勸自己謹遵醫囑,醫生讓他及時疏通,那就及時疏通。菜單拿到手裡,路鸢汶朝溫檠野和善的笑了笑,點小菜芹菜竹筍香菜一個都不放過,一并加菜加量加到最大。溫檠野聽到芹菜時忍了,到西葫蘆蠢蠢欲動,等到了香菜終于忍不住強調道:“我不吃香菜。”
老闆娘看這老外出口中文竟如此流利,又覺得新奇,多看了好幾眼。
路鸢汶面不改色的‘啊——’了一聲,面朝溫檠野,抱歉的笑道:“原來你不吃香菜啊。我忘記了。”
“芹菜和西葫蘆也不吃。”溫檠野朝他說,“别再往下翻了。再往下翻還有西蘭花。那個我也不吃。”
路鸢汶對菜單一無所知,溫檠野說翻頁他才順着看過去,一看第一道菜竟然真的是西蘭花小炒,臉色一時間青青紅紅,不知道自己是該順勢接一句‘原來如此’還是幹脆冷笑一聲,裝傻問你說什麼呢。
“看來你真的來過好幾次啊。老闆,你看,我朋友上次來就說好吃,這次點有什麼推薦嗎?”路鸢汶兩秒以後又笑了出來,這回沖老闆娘溫聲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呢。我沒吃過。”
熱情洋溢的老闆娘當然義不容辭,不光連聲誇了好幾句溫檠野漢語說得真好,還誇路鸢汶長得也細皮嫩肉的,來這是為了旅遊?
“是……”本來就是随口搭讪的話,路鸢汶點點頭剛準備應聲。溫檠野卻忽然說:“不是。”
“他被他男朋友甩了。才來這失戀散心。”
等老闆娘走了,路鸢汶要出去買水,才沖着溫檠野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你報複心能不能不要這麼強?還有,我失戀又怎麼了?”
路鸢汶此時還想持有幾分體面,但随便脫口幾句話,一個瀕臨惱羞成怒的三十歲男子的形象早已栩栩如生。
“沒怎麼。失就失了呗。我要喝可樂。”溫檠野瞧着别桌的米飯盯了兩秒,想起來了,“我們是不是沒點米飯?”
“不是說吃完排骨再點米飯嗎?你健忘了?”路鸢汶側眼問道。
“嗯……”溫檠野拿筷子戳爆兩套餐具,一邊拆塑料封膜,一邊輕車熟路的倒熱水泡,等路鸢汶問完還想了一會,才聳着肩說,“可能吧。我最近真的健忘了。太忙了。”
“……”溫檠野笑起來其實還蠻可愛的,就是多看兩眼容易讓人感覺自己貌似被嘲諷了。
路鸢汶在溫檠野身上找不出溫和待人的那種感覺,看了兩眼下一秒就走了,出門帶了兩瓶1L的可樂回來。
回來的時候排骨鍋已經盛上來,滿滿一鍋。“看上去好香。”路鸢汶誇道。
溫檠野又嗯了一聲。
“你到底怎麼了?”路鸢汶問他。
“我沒事。”溫檠野一邊用筷子一邊快速的擡眼,掃了路鸢汶一眼,大概兩三秒後,溫檠野問道,“你要回去嗎?”
“不啊。好不容易來一趟。”路鸢汶看着溫檠野抄排骨幾下弄不起來,但就是死活不肯下手,忍不住拿着可樂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失戀了,我還不能趁此機會多休幾天的假嗎?”
“那工作怎麼辦?”溫檠野掃起興來也是一掃一個準。一句話讓路鸢汶心中的度假大計蕩然無存,連剛喝進嘴裡的可樂都變得索然無味。
“看起來我說了句不該說的話。”溫檠野瞥了他一眼,又說出一個不好笑的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