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又厚着臉皮開口：“王老師，這個混……這位同學真的可以嗎？您看看有沒有其他人選？”

“其實我這樣安排也是想消除一下兩人的誤會。”王思恒扶了下眼鏡：“而且蔣勝是我們這次入學測驗的全校第一名。”

“謝謝老師，不過我們沒什麼誤會。”李澤杭淡淡地瞥了蔣勝一眼，補充道：“而且，他很快就不是了。”

“功成身退”前，李澤杭還不忘沖王思恒鞠了一躬：“我先走了，老師再見。”

沒等應聲，李澤杭就轉身出了門，他在走廊拐角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倚着欄杆，點起了一根煙。

一根煙抽完，老吳剛好出來，李澤杭朝裡一看，蔣勝似乎被留在裡面單獨訓話。

“走，去醫務室。”老吳拉着李澤杭就往前走。

李澤杭閉了閉眼睛：“嘶……沒事。”

老吳拍着大腿，幾乎帶上了哭腔：“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犟，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老爺交代……”

李澤杭：“……”

因為是午休時間，校醫院空蕩蕩的，走廊兩邊窗戶緊閉着，門上挂着“診療室”，“注射室 ”，“西藥房”各種讓人眼花缭亂的牌子。

李澤杭捂着肚子，忽然，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了上來，眼前籠起一層薄薄的黑霧，不過不像剛才在食堂時那麼嚴重。他低着頭往前走，沒注意到前面有人開門出來，一不小心，正好跟他迎頭撞上。

“嘩——”

一串帶着鈴铛的鑰匙扣、幾盒藥片還有一盒飯嘩啦啦掉了一地。

那人趕緊後退了兩步，低着頭連聲沖李澤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李澤杭也往後退了一步，靠到牆上，從喉嚨裡發出一個氣聲：“沒事。”

他努力撩起眼皮，竟然是早上在宿舍區，他們差點撞到的那個男生。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瞬間又直沖天靈蓋。

老吳也認出了他，忙問道 ：“早上真沒撞到你吧？怎麼來校醫院了？要是哪裡不舒服跟叔說，叔叔負全責。”

“沒有。”男生回了一句，然後低頭撿起鑰匙扣。

老吳幫他撿起散落一地的藥和飯盒，男生接過袋子，又道了句謝。

男生的劉海稍稍掀開了一點，隻見他的眼睛下面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白。

男生又沖李澤杭點了個頭，然後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李澤杭擡眼一看——心理咨詢室，然後又轉身看了一眼，那個男生低着頭的背影幾乎使他整個人縮小了一圈。他走得晃悠悠的，褲子上挂着的鑰匙扣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響徹整個死寂的走廊。

男生身後的影子斜斜地落在地闆上，細細的一長條，看起來比他實際的身型更加瘦弱。

突然，李澤杭看到那個影子似乎“膨脹”了一點。他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一看，男生的影子依然是細細的長條形，并沒有什麼變化。

又來了？

看來的确傷得不輕。

李澤杭靠在牆邊休息了一會，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終于褪下去了一些。

“幸好那孩子沒事。”老吳松了一口氣，又搖搖頭，說：“不過他看起來怎麼病恹恹的？現在的學生身子骨都弱，不像我們當年風裡來雨裡去，吃着泥巴都能長大。”

李澤杭被老吳逗笑了：“那吳叔表演一個？”

老吳舉起手想給李澤杭一個腦瓜崩，終究沒舍得，恨鐵不成鋼地一路把他押到校醫面前，讓醫生給李澤杭做了冰敷，又開了一袋活血止痛的藥。

老吳這才放下心來，又念叨了一堆“生活須知”，才依依不舍地開車走了。

——

晚上，301的氣氛安靜得詭異。

莊毅不見人影，李澤杭沉默地鋪着床，沒說話，蔣勝戴着耳機在遊戲裡“火拼”，沉着一張臉，像是恨不得把對面的人抓出來痛打一頓。

似乎并沒有什麼異常。

曾鑫躺在床上“裝死”，一會看看鋪床的這個，一會又看看打遊戲的那個，一會再看看自己手機裡的那條帖子——

“勁爆消息！校霸蔣勝與高考狀元李澤杭當衆接吻，在場百餘觀衆共同見證兩人的美好愛情！”

他又往下劃了幾行，下面充斥着各種評論：

“我看到了！我就是那幾十個幸運兒之一！”

“兩個人都太帥了，請兩位帥哥以後多出來營業，對我眼睛有好處！”

“上面的腐女麻煩滾出論壇，别髒了這個地方。”

“就是，要嗑男男CP麻煩滾回你們的地盤，我們隻支持異性戀！”

……

接下來就是兩方陣營喋喋不休的争吵，不過确實有很多嗑兩個人CP的，要不是曾鑫早上在宿舍見識過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差點就要信了這些CP粉的邪。

李澤杭鋪好床就躺下睡覺了，全程沒說一句話，跟個“隐形人”似的；蔣勝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一個大大的“defeat”，他把耳機往桌上一扔，也翻身上了床。

曾鑫一看時間，才十一點。開學以來，他們宿舍從沒這麼早熄過燈。

難道他們倆就這麼不想看見對方？

他“啧”了一聲，匿名在帖子底下留了個言：“都散了吧，趕緊洗洗睡，信這兩個人會在一起，不如信明天的太陽會從東邊升起。”

忽然，一個人影貼着牆根溜了進來。

曾鑫吓了一跳：“卧槽，我還以為是小偷呢！”

莊毅往蔣勝床上一瞥，見他睡得正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我還想見明天的太陽。”

曾鑫壓低聲音：“怎麼回事？你躲蔣哥一天了。”

莊毅聲音悶悶的：“家裡的事。”

曾鑫驚訝道：“你家裡的事，蔣哥也管啊？”

莊毅又改了口：“算家裡的事，也不算，總之一言難盡。”

撂下這句話，他澡也沒洗就換上睡衣，鑽進被窩，曾鑫也沒再多問，重新蓋好被子睡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黑暗中，李澤杭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