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宛莞爾,卻不回答,看向旁邊的青雀:“青雀,你覺得呢?”
青雀是武婢,自小被沈青丢在暗衛中訓練,哪裡知道内宅的彎彎繞繞。
雖說她和朱螭被調到夫人身邊貼身保護時,沈統領略簡單地提點了幾句,說“後院諸事所見也并非為真”,“不過也無需瞧明白想明白,任何時候你們隻需服從夫人即可,不可生二心”。
但自青雀調來後,因着令宛養傷,多數時候都呆在燕僖居内,令宛給她的感覺也是端莊溫婉的,是一說一個笑的少夫人形象。
今日所見,利落的處事和平日裡的嬌軟相差甚大,她心裡也暗暗折舌。不過這磊落的做派,她是喜歡的,可看紅月如此擔憂神情,隐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想了想,便老老實實答道:“奴婢不知。”
回答完,正對上自家夫人澄澈期待的目光。如此信任期待的眼神下,倒令青雀有些羞愧了。
夫人問她怎麼看她卻給不出什麼看法來,青雀自覺實在有負夫人如此信任她,于是嗫嚅了半天,想起沈統領說的“隻需服從”,又弱弱補充了一句:“奴婢都聽夫人的。”
如此惶然不知所措隻知憨厚表忠心的模樣,惹得許令宛展顔一笑。
“紅月,若我不告訴母親及長嫂送來的婆子丫鬟如何處置,維持之前的安排,你覺得好麼?”許令宛邊走邊問。
紅月心下一凝,隻能說利大于弊。
雖然維持之前的安排不免讓有心人看低了夫人幾分(燕僖居夫人無法做主),但卻不會有得罪沈老夫人、盧氏的風險。日後若是夫人不滿意,再徐徐圖之也未嘗不可。
見紅月不回答,令宛便知她這個大丫鬟心裡是和俞媽媽一樣的想法,心下一暖,柔聲道:“燕僖居的丫鬟下人們如何處置,本就是我這二夫人的事情。”
“若我顧着新婦的身份,連自己居所之事都做不了主,日後誰還會聽我的?”
“若是因此被人打上了綿軟好性的标簽,便是随我陪嫁過來的許家人,日後在沈府中也不會好過。”
下人們大多見風使陀,她如何不知,何況他們現在還在沈家。
紅月眼睛一紅,難為夫人利大于弊的情況下,為着他們打算。
紅月如此感恩戴德的想法,陳圓圓自然不知。
六年的職業生涯,讓她總結出一個道理:大多時候,來陰的不如嚣張點來得管用。
舉個例子,有一次,某個同事當着陳圓圓的面小聲地說她的壞話,用一種她聽得清楚但又小聲私密的語調,故意給陳圓圓難堪。她以為,陳圓圓會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地跑去廁所躲避尴尬,卻沒想到,踩着小貓跟的陳圓圓端着笑過來,說:“你和一個人說我的壞話多費事,大點聲,讓全辦公室都聽見,消息同步了才能節約時間。”
以至于後來在那個公司的兩年裡,全員都知道陳圓圓是一個幹什麼都明着來的女人,不敢再背後給她使絆子,生怕使了絆子陳圓圓虎氣十足地走過來問:“你為什麼給我穿了這個小鞋?”
明着來固然有防止背後婆子下人們嚼舌根的一層,更多的也有陳圓圓立威信的一層。她想借此向燕僖居的諸人表明,他們的主子,隻她一個。
偌大的沈府她管不着,但這二房内,什麼事都是由着她這個十六歲的當家主母說了算的,管你後背的靠山是誰。
陳圓圓倒還不相信了,為了一個奴仆,背後的靠山會得罪她這個沈二爺的正妻,江甯許家的許三小姐。
至于婆母和長嫂盧氏,按照陳圓圓前半年的接觸以及她提前放出的消息來看,她們應該就喜歡她這種明來着的行事。
令宛也料得沒錯。
沈老夫人年輕時候雖是宅鬥冠軍(不然沈氏府中也不會隻有一個在沈老夫人默認允許下長大的庶子),但做了婆母,一方面是身份的轉變,一方面是年紀的增大,就不喜歡說個話還要揣摩來揣摩去的,耗費老人家的心神。
盧氏更不用多說了。她出身範陽盧氏的二房,父親兄長皆在軍中任職,年輕時候就是個紅裙如火的将門貴女,素來瞧不上一些腌臜手段。也就是做了沈氏的長媳後,為平衡各方面的關系,才不得不圓融了些。
原本燕僖居要換人的消息出來時,仆婦丫鬟們還在冷眼瞧着,一些沈府中的老媽子還曾暗自笑:“她一個新婦,二爺内宅的人是她說換就換的啊?何況其中還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的人。”
但自從兩天前令宛出去了一趟後,沈氏下人們都知道,這位二夫人許氏,看着年輕嬌豔,實則手段頗為潑辣。
是以此時衆人都恭敬地站在令宛跟前,等着令宛重新做安排。
令宛将重新安好後的人員職責劃分給到俞媽媽,由俞媽媽宣讀。
而後,看着調整後衆人臉上的神情各異,令宛不動聲色地呷了一口茶。
人員變動最大的是進燕僖居正院服侍的人,而能進出正院服侍的自然比其他仆婦們都要高出一等,待遇自然也會好上太多。
這次令宛将正院服侍的人全部換成了自己從許家陪嫁過來的人。原因很簡單,雖然現在仆婦們的身契都在自己手裡捏着,但用熟不用生,總歸保險些。
現将沈府送過來的人用在外面,一來磨磨性子,二來如此處境下也能觀察出一些人的性子,過段時間後有合适的再提拔進正院。正院中的其他人,則優勝劣汰。
趁着俞媽媽訓話的間隙,令宛擡首看了看頭上的四角藍天。
自古大家族内部人口多、是非多,沈府有長嫂掌家,陳圓圓管不着。
但她若想要清閑躺平度日,就必須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将燕僖居打得如鐵桶一般。而後,任外面風聲雨聲,她則躲在燕僖居内優哉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