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眼窗外,“眼看也快到午膳時候了,我就不多留大家,今天就散了吧。”
柳姨娘率先起身,沖着對面的秋白芍冷笑一聲,“王妃心善,有什麼錯兒都往自己身上攬,隻怕有些人不領情,還覺得意猶未盡不想結束呢。”
她說罷,轉身就走,步履帶風,頭一個出了海棠閣。
餘下衆人也起身告退,唯有秋白芍還坐在位子上沒有動彈。
梅洛望向她,“今日是我沒有周全,讓妹妹不高興了。不過柳氏入府早,妹妹凡事還需多加忍讓才行。”
秋白芍歎了口氣,“妾身明白。妾身卑賤出身,本是無法伺候王爺的,能得王爺錯愛,已是大幸,怎麼會再同後院裡的姐姐們計較呢。”
她走上前來,跪坐到梅洛跟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倒真是該謝謝姐姐解圍,否則今日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才能罷休。”
“應該的。”梅洛将手抽了回來,疏遠、客氣,“天氣熱,側妃也早些回去罷。”
秋白芍知道王妃被柳氏鬧了一番,心情必然不爽,更不高興被她拉出來擋槍,于是也不多糾纏,笑吟吟着起身,“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梅洛看着她神清氣爽地出去,扶着額長歎了一口氣。
她沒有和秋白芍鬥的資本,甚至不得不順着她的意思,以免她在王爺跟前嚼梅家的舌。
眼下她被禁足,就是給王爺做頓飯送去都行不通,不知道這輩子還能再見幾次王爺的面容。
她了解自己的脾氣,就是能見面,也不能再巴巴地往上趕了。洞房一日,着實傷人,梅洛可以忍受妻妾之間的拈酸吃醋,卻無法容忍丈夫如此輕貶自己。
事不過三,梅洛折不下這根骨,該是甯願拉攏秋白芍,也不會再去死皮賴臉地乞求三王爺的恩寵。
“王妃,該到您喝藥的時間了。”秋石惴惴不安地端着藥上前,梅洛接過,放到了一旁。
“放着吧,一會兒再說。”
“可是大夫囑咐了要按時喝……”
“喝了藥有什麼用。”梅洛搖頭,“病好了又有誰來看,放着吧,我要去歇了。”
……
翌日一早,梅洛剛用完早膳便見秋白芍着人抱着兩本賬簿過來,海棠閣的奴仆少,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下人對她也都比對梅洛熱情。
她出入仿佛自家,輕松惬意得很,連通傳都不必。
“今日怕要叨擾姐姐了。”她坐在了炕桌旁,将手中的簿子攤開,擺上了筆墨,“姐姐不必管妾身,做自己的事情就是,遇到不懂的,妾身會問。”
秋石笑着為她遞茶,心裡嘀咕,倒是不客氣。
梅洛颔首,“妹妹今日來得這麼早,不用服侍王爺麼?”
秋白芍一邊謄抄一邊答道,“姐姐不知,王爺被皇上派去天津衛辦事了,要十幾日才能回來。”
“是這樣……”
察覺女子語氣中的恍然失落,秋白芍隻做不知,專心看她的賬本。梅洛自然會不舒服,她一個正妻連王爺遠行的事情都毫不知情,還得從小妾嘴裡探聽。
但秋白芍沒空搭理她的情緒,下個月就是中秋,府裡事情一定極多,她勢必要在八月之前熟悉這些庶務,盡快将王府掌握在手中。
這一個月下來,賬本上的字她倒都認全了,隻是算起數來總是出現錯漏。打着算盤撥了一個多時辰,秋白芍正準備讓梅洛給她核對一遍,一擡頭,隻見窗前女子已然歪着頭睡了過去,手裡還拿着一本書搭在膝上。
秋石在旁邊站着,見此小聲解釋,“王妃自病後總是多覺,側妃見諒。”
“無妨。”秋白芍揮手,“你下去吧,王妃醒了我再叫你。”
秋石哪裡肯下去,生怕秋白芍對主子不利。踟蹰時分,女子柳眸微移,目光不輕不重地橫去秋石身上,笑了聲,“怎麼,擔心我害你家主子?”
“奴婢不敢!”秋石連忙低頭,咬着牙欠了欠身,不情不願地下去了。
等她将門關上,秋白芍擱筆下地,揉着手腕松快松快。
連自己坐在這裡都能睡過去,看來王妃的病确實不輕。她眯着眼打量窗前的女子,就是在病中,第一美人還是那樣好看。炕床靠着大大方方的明窗,她睡在窗前、睡在被潔白的明紙濾過的日光裡,手擱在膝蓋上,松松地握着一卷書經。梅家的二小姐生來就是這樣,她生來就是沐浴陽光,沉浮書香。
秋白芍輕啧了一聲,湊上前細看,那張臉上蛾眉皓齒,皎若明月,伸手輕觸,哪怕是炎炎夏日中,都如冰玉。
雖然王爺厭棄了她,可架不住她娘家的嫁妝豐厚,這些日子梅洛身上熏得香,氣味極好,就連秋白芍聞了都覺得心神甯靜。
可惜了這妍姿豔質,長得再好看、身上再香又有什麼用,到了也就是個孤老終身的下場。
她撫上了梅洛的臉,帶着嫉妒,心疑這麼白的膚色到底有沒有塗粉抹脂,可剛碰了兩下,炕床上的女子倏地驚醒,同她四目相對。
一瞬之間,近在咫尺,呼吸相纏。
那充滿驚愕的神情和着梅洛身後燦爛的陽光一起,結結實實地撞進了秋白芍的柳眸之中。
像是長久以來奄奄一息的花朵忽然被催到了極盛之姿,吐露着花蕊,綻開了花瓣,恢複了明媚的嬌豔。生機勃勃。
她愣了愣,浮現出了想法——
受驚的梅洛和她傷心起來一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