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夏日的光,門外走進一列着黃衣的侍衛,為首的是位花袍太監,臂彎處搭着浮塵,目光倨傲,下巴都擡得比常人高一些。
秋白芍愣怔着,就聽為首的太監道,“這位可是側妃秋氏?”
“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太後娘娘宣您進宮,秋側妃,遂咱家走一趟吧?”
“可是……”秋白芍此時腦中隻惦記着娘親,說話也莽撞了起來,“可是我娘親病重,容我去見過娘親了,再去太後…”
“放肆。”太監皺眉厲喝,“有太後娘娘的懿旨在,就算是皇上都不敢耽擱,你一個小小的側妃,難不成還要太後娘娘候着你?”
屋内的梅洛聽見動靜,讓秋石扶着她出去。
“呦,三王妃。”慈甯宮的太監與梅洛相熟,見了她臉上的傲氣立馬散了,露出了幾分殷切,“您身子不好怎麼出來了,快回去躺着,别染了暑氣。”
“周公公。”梅洛喚了一聲算作緻意。她看着一旁進退維谷的秋白芍,不免念及自己家中母親,若母親病重,恐怕她也會和秋白芍一般焦急。
思及此,她搭上了秋白芍的手,示意她安心,接着轉過頭沖周公公道,“實在是不趕巧,側妃的娘親病急,您也看到她這幅心急火燎的模樣了,若是不讓她回去看一眼,到了太後面前也是慌慌張張的不成體統,免不了沖撞了太後。”
秋白芍一愣,怔怔地望向梅洛。
她對她私下多有刁難,梅洛本不必替她說話的……
“可是太後的懿旨在這兒……”
梅洛捏了捏秋白芍的手,折中道,“這樣吧,先讓她回去看一眼,好歹踏實之後再去太後面前回話。在之前我先代她去跟太後問安,您看這樣可好?”
周公公斜了眼秋白芍,“既然三王妃這樣說了,那秋側妃就請從速,莫讓太後等久了。”他說完側過了身,“馬車已經備好了,奴才在外頭等王妃。”
“有勞。”梅洛颔首,目送他離開。
他一走,秋白芍立即對着梅洛欠身,“王妃大德,妾身銘記于心。”
梅洛莞爾,挽起帕子給她拭去額上急出的汗。“百善孝為先,你盡管去。隻是我本被王爺禁足,今日冒然出了院子,還請妹妹等王爺回來後,為我美言幾句。”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秋白芍咬着唇,忙不疊是地應。
與她而言,沒有什麼比娘親更重要的了。她生母二姨娘入府早,如今早就失了顔色,膝下也沒有兒子,于是被父親不喜。秋宅之中,上有嫡母刁難,下有年輕的姨娘們排擠,父親又一直态度冷淡,故而秋白芍打小隻和娘親相依為命。
此時換做了是父親病危秋白芍都不會這麼着急,可那是生她養她且唯一疼愛她的娘親,亦是她眼中唯一的親人。
若是連唯一的支柱都倒了,秋白芍恐怕也懶得在這王府之中掙紮下去。
她緊着梅洛為她争取的這片刻時間,趕回了家中,另一邊,梅洛也由秋石陪着,随衆人進宮面見太後。
一路上,秋石悶悶不樂,“王妃,側妃如此歹毒,您何必幫她,還勞動了院判大人,就不怕成了……東郭先生。”
“她到底也沒怎麼害過我。”馬車颠簸,梅洛有些頭暈目眩,她細細喘息着,靠在了秋石肩上,難耐蹙眉。
“你看,她聽見娘親病重後,有多麼着急,活脫脫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可見是個重孝的。”
“那又如何?”秋石拿了濕帕子,心疼地給她擦拭額上的冷汗,一邊為她扇風取涼。大中午的暑天,車廂悶熱不堪,連她都覺得難忍,更何況是還在病中的王妃。
“重孝之人,便壞不到哪裡去。”梅洛閉上眼睛,語氣虛弱,“更何況她是她,她母親何辜。老人年邁,若是臨死前都看不到唯一的孩子一眼,走了也是遺憾的。我今日幫了她,也算是積德行善,希望來日我的母親也能有人照拂一二。”
秋石歎息,“王妃您就是太好心了。可為了她的破事,今日的藥都來不及喝了,您的身子怎麼吃得消。”
梅洛笑了笑,沒有說話,她閉着眼睛,專心捱過胸口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