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第一天,一如往常但又感覺不一樣。
清晨起床,成璘的心中依舊延續着昨日的喜悅,難得洗漱的時候哼着小曲兒。母親有些驚訝,淺淺微笑,自從成璘暈倒之後,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高興,不免心中跟着開心起來。
“今天的作業會早點寫完嗎?”吃飯時,母親試探地詢問。
“應該吧,你有什麼安排嗎?”成璘看向自己的母親。
母親咬着鹹菜,笑着說:“我哪有什麼安排,你爸這幾天掙了錢,高興,說是請咱倆吃飯。”
成璘點點頭,盡管這不像父親的作風,但還是在心中對親情多出幾分期待,“那我快點寫,幾點去?”
“你寫完就去店裡吧,等不忙了就去。”
“好。”成璘更加開心,新的一年果然有新的改變。
下午三點多,她騎着自行車,慢慢走在去找母親的路上。
前世她很少走從家到店這條路,所以路上的一切都稍顯陌生。
她會穿過一片樹林,環境清幽,沒什麼人,隻有幾隻受驚的鳥拍打翅膀,短暫擾亂從樹枝間零碎透過的冬日陽光。
她昂着頭慢慢感受,陽光照得她的臉頰酥酥癢癢。
店裡,人頭攢動,或許是受到元旦假期的影響。她不喜歡人多,但還是硬着頭皮推門而入。整屋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門口,她不自在地走去母親身旁。
有幾位顧客明顯常來,用熟客才會有的口吻打趣。
“老闆娘好看,姑娘也毫不遜色啊。”
成璘媽隻是笑笑,“哪有,我跟她爸的優點,她是一點也沒繼承到。”
成璘本想幫忙,卻在這裡礙手礙腳,最終被母親攆去街對面相隔不遠的書店。
前世她曾來過幾次,店面不大,書也不全,有很多書甚至已經磨損缺頁。或許因為這裡是方圓幾公裡唯一的書店,才得以一直存活,
書店老闆總是在門口嗑着瓜子看電視劇,很少擡頭,也不在意店裡會不會丢東西。成璘繞過他走去店裡,從那些已經拆封的有些破損的書中找尋樂趣。
直到老闆無聊的哈欠聲傳進耳朵,她循着聲音擡頭時才發現天已經黑透。她想起跟母親的約定,所以忙把書放回原處,朝自家店鋪走去。
店裡不似來時熱鬧,還剩幾個人,透出一種可以短暫歇一口氣的冷清。見成璘回來,母親笑着迎接,“餓了吧。”
“還行。”
成璘媽随後用手戳戳成璘爸,但他一直沒什麼動靜。她看一眼坐着的丈夫,正聚精會神盯着面前的小電視機,完全沒有要實現承諾的反應。她提醒般彎腰湊近,小聲朝他嘀咕。
成璘爸明顯煩了,蹙着眉拉出裝錢的抽屜,眼睛依然盯着電視。成璘媽尴尬地拿出五十,正要裝進口袋。成璘爸撇撇嘴,快速抽掉妻子手中的現金,換一張二十重新塞回她的手裡。
“這些就夠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他說。
成璘媽盯着手中的現金,而後瞥一眼丈夫冷漠的側臉,一種心酸無力從心底蔓延。成璘沒回來之前,他們剛吵過架。說是吵架,基本上是成璘爸大聲訓斥,而她一句話也不說。
丈夫總是有這個毛病,越是人多,越是耀武揚威般趾高氣揚地嚷嚷,就好像他的男子氣概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宣揚。她不想當着這麼多陌生人的面把家醜外揚。等成璘爸嚷嚷夠了,她才明白,原來丈夫隻是随口一說,早已忘記自己許下的承諾。
其實他經常這樣,她也已經習慣了,她不該生出無謂的期待才對,自己怎麼就又上了他的當?都怪自己當時受到他激動心情的感染,才又一次選擇相信他信誓旦旦的允諾。
她看看在一旁注視一切的成璘,沒再說什麼,戴上圍巾,擠出笑容,“走吧,我聽說這附近新開了一家馄饨店,很好吃,我們去嘗嘗。”
“好啊。”成璘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母親完全失落。
點好馄饨,母親把圍巾解下,細心地折疊放在座椅一旁。
成璘好奇地打量周圍,她早已過了嘗鮮的年紀才對,但或許是因為牆上貼着的本店招牌的圖片,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誘人。她忍不住想吃一碗冰粉。
她在心中默默計算好兩碗馄饨的價格,還有四塊錢剩餘,正好可以買一小碗冰粉。
“媽,我能吃一碗冰粉嗎?”再三猶豫後,她開口詢問。
這個口她張得十分艱難,換作平常,為了不讓母親感到為難,她會壓抑自己的喜好與想法,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重回到這具年輕的身體,或許是因為新年氣氛的烘托,她按耐不住想要嘗鮮的心理。
母親微微一頓,快速擡頭,用埋怨的口氣說。
“你爸給的錢,還能都花完嗎?”說完,她快速低頭,繼續一勺一勺喝着碗裡吃剩的馄饨湯。
成璘感覺自己還是給母親添了麻煩。她琢磨着剛才母親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沒讓孩子吃好的抱歉,有未能讓孩子得到滿足的愧疚,還有幾分孩子讓自己難堪的埋怨。她看着面前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整個人縮在椅子裡的母親,突然心裡一酸。
她把自己的碗向前推去,把碗裡僅剩的幾個馄饨通通舀到母親碗裡。
“我吃飽了,不用不用。”母親手足無措地用勺子阻止成璘的動作。
“你吃吧,我飽了,剩下就浪費了。”成璘說。
母親盯着面前的成璘,似是想從她的眼裡找尋出什麼,但成璘眼睛太深,目光平靜,看不出一絲不滿。
沉默讓她的胸口一陣抽痛,她感覺對孩子抱歉卻又無奈,隻是一味地低頭,比剛才低得更深,幾乎要埋進碗裡,生怕成璘注意到自己快要不受控制的情緒以及發紅的眼。
成璘向後一靠,疲憊地擡頭盯着牆上的那張相片,冰粉看起來那麼普通,自己竟為了這個開口?
回去的路上,氣氛沉默,母親極力想要活躍氣氛,她會偶爾提醒成璘看看樹上挂着的新年彩燈,希望能清掃剛才的不快。成璘配合着,歡喜地驚歎。
回到店裡,母親往抽屜裡扔進四塊錢。父親斜眼看看,他早已在心中計算好價錢,見餘額準确,他滿意地關上抽屜,眼睛依舊盯着電視的畫面。
元旦過後很快便是期末考試,而期末考試結束後的課堂,紀律總是難管,大家難以抑制興奮,激動地讨論即将而來的寒假安排。
劉靜本就無心學習,她湊近正在寫寒假作業的成璘手邊,聲音難掩興奮,“成璘,今年我要去海島過年,給你帶禮物!”
“好啊!”成璘笑着回應。記憶中,劉靜的假期總是天南海北的遊玩,也總是會給自己帶很多紀念品回來。成璘很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明信片,每次看到都會産生宛如自己去過般的喜悅。
“你别寫了,留着寒假再寫吧,陪我玩會五子棋。”說完,劉靜拿出珍藏許久,早已用簽字筆在紙上畫好的格子,一人一支鉛筆地玩了起來。
“哎哎,成璘,你怎麼老赢啊?是不是作弊了?”沒一會兒,劉靜撅嘴,用橡皮用力擦幹淨紙張上的痕迹來表達不滿。
“咱倆一人一步,一步一畫,你也是看到了,我怎麼作弊?”
“我不管,”她拍拍前位的肩膀,“你五子棋好,你替我來,赢了給你巧克力。”
“好嘞,靜姐,且看我的吧。”前位摩拳擦掌地回應。
……
“不來了。”前位有些組喪,“成璘,你這是專門練過吧。我怎麼五局五負了?”他邊說邊懊惱回身。
成璘聳聳肩,擦幹淨紙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