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找不到工作的嚴二少開始頻繁和楚徊約飯,甚至中午也會把楚徊叫下樓陪他吃茶餐廳。他把車子的後座放倒,鋪了張充氣床墊,讓楚徊可以躺着午休一會。楚徊并不會每次都答應,他下午想按時下班,所以中午大都會多做一點。
又是周五,楚徊接到一個分店選址的報告。報告寫得和從前并沒有什麼區别,可是選址讓他有些疑惑。他打開了地圖,确定了這個地方在郊區,離海邊不遠,周邊學校商超醫院全都沒有,再翻一遍城市規劃,連規劃中的配套都沒有。所在的小區名字起得響亮,定位是休假養老房,一看就是騙外地人的。開盤不到一年,按說賣都不可能賣完,别說入住率了。在那裡開時尚餐飲,能有客人?可明明報告裡寫了人流量,甚至統計了數據,讓人不得不信。
楚徊驅動輪椅去敲了主管的門,李主管仰在老闆椅裡,腳搭在辦公桌上。見楚徊進來,李主管坐正了,去拿杯子,見杯子空了,把茶濾拿出來,杯子往楚徊那邊推了推。楚徊隻好把報告放在李主管的辦公桌上,解了腰間的束帶,身體前傾,左手肘指在辦公桌上,伸長右手去拿到杯子,再把杯子放到左邊扶手上,用左手扶住,去飲水機接了杯熱水,照樣用左手扶着送回了李主管的辦公桌上。
李主管把茶濾放回杯子裡,假笑着說:“小楚,有什麼事?”
楚徊拿起報告,把疑點說了。
李主管摸了摸下巴:“你說得隻是推測,你也沒去過現場,既然這份報告連數據都有,你照簽字就是了。”
楚徊腦子裡警鈴大作,姓李的這樣說,多半是要自己背鍋,他趕緊拒絕:“這個數據不符合常理,我申請實地勘查。”
李主管嗤笑一聲:“你怎麼去?公司又不會開掉你,省點事不好嗎?”
楚徊更加确定姓李的是想讓自己背鍋了,數據分析部門是可以申請外勤做實地調查的,但是楚徊身體情況特殊,并沒有出過外勤,李主管故意把這份漏洞百出的報告給自己,就是斷定自己不會出外勤,看到有數據就會簽字了。還沒等他說話,他的手機響了。楚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嚴理的大頭在屏幕上跳着。李主管也看到了,假笑着說:“你看,下班時間到了,去和你男朋友吃飯吧,下周一把OA過了就行了。”
楚徊說不出話,回了工位,又看了一遍報告,越想越不對,覺得還是得去現場看一看。他擡起頭,窗外已經暗了下來,隻有自己的工位還亮着。
楚徊把輪椅退出工位,準備回家,卻突然有些頭暈。大概是低血糖了,楚徊想。他沒有饑餓感,全靠定時定量進食,今天不小心加班晚了,耽誤了晚飯。楚徊從抽屜裡拿了一顆糖含在嘴裡,想熬過這一陣。
沒想到,腿又突然抖了起來,并且愈演愈烈,楚徊坐不住,滑下了輪椅。趴在地上的楚徊想,忘記吃飯忘記減壓,真是太不長腦子了,本來電動輪椅底盤重,痙攣也不會倒,偏偏忘記系束帶。腿還在磕着地面,楚徊聞到了一些不好的味道,看着還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楚徊腦子裡隻有三個字:“完蛋了”。
嚴理在樓下等到天黑,見楚徊在的樓層已經沒了亮光,卻還不見楚徊出來。嚴理眼皮直跳,他原地轉了一圈,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包煙。把煙塞給保安大哥,又說了幾句好話,好在保安也都認識那個坐輪椅的年輕人,于是帶嚴理上了樓。
嚴理近視,夜視力算不上好,卻也看見角落裡的一台電腦還亮着。嚴理趕緊跑過去,隻見楚徊趴在地上。他趕緊喊着楚徊的名字,把他翻過來摟在懷裡,卻摸到一手濕潤,嚴理這才反應過來,聞到了味道,知道楚徊大概是痙攣摔下輪椅,碰歪了導尿管,又失了禁,暗叫不好。
楚徊先是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有人來了,反倒有些羞恥,他實在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又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住,楚徊才反應過來,是嚴理來了。
楚徊輕輕推了推嚴理,小聲說:“别碰我,髒。”
嚴理跪在地上,把楚徊抱得更緊,說:“不髒,我來了,别怕。”
一個人硬撐了太久,楚徊實在支撐不住,哭出了聲。嚴理知道楚徊為什麼哭,他心痛到直不起腰,這世上,自己竟成了楚徊遇到痙攣失禁的時候唯一能指望的人。經曆過衆叛親離的楚徊隻有一個媽媽可以親近,可楚媽媽也是異常脆弱,楚徊的日常起居還是要靠自己。
還好,現在有了我。嚴理想着,輕輕吻上楚徊的眼角,吻去他鹹澀的淚水。嚴理輕聲說:“沒事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