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理在楚徊家吃過晚飯才回家,一到家就被嚴順昌叫了去。嚴順昌站在書房裡,指着嚴理問:“去哪裡當孝子了?”
嚴理想起嚴文除夕時候說過的話,舔着臉說:“爸,你這是什麼話,我給你找個兒媳婦呢。”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嚴順昌就來氣:“誰家兒媳婦是男的?還是個殘廢!”
嚴理倔勁也上來了:“他為什麼癱瘓你不知道嗎?我二十歲就跟他好了,要不是你,我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都結了婚了。”
嚴順昌大怒,一巴掌打在嚴理臉上。嚴順昌跑船出身,老當益壯,嚴理先天性高度近視,底子也不好,身單力薄。這一巴掌嚴順昌用了十成力,嚴理頭磕在地上,眼鏡碎在一邊。
嚴文聽見動靜跑了進來,看弟弟倒在地上沒了動靜,趕緊喊喊人叫救護車,自己抱起弟弟就往外走。出門之際,嚴文腳步頓了一下:“爸,你真沒人性。”
看着嚴文抱着嚴理消失在夜色裡,嚴順昌看着自己的手,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半晌,他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哭倒在地。
自從嚴理清明前一晚回到家給自己發過信息之後,楚徊就沒有能再聯系得上嚴理,試着聯系嚴文也沒有回音,楚徊有些惴惴不安,嚴理确實是回了家,應該沒事,吧?或者嚴家祭祖流程繁瑣還是怎麼樣?
這種不安在放假後的第一個工作日沒有在公司看到嚴理之後越發擴大了,他耐着性子處理了一些工作,覺得心裡沒底,看不下去大段的文字,幹脆劃着輪椅下樓去轉轉。一出電梯,就看到前台在試圖阻攔一個男人,男人看到楚徊,眼睛一亮,甩開前台,推起楚徊就走。楚徊又急又怕,抓緊了輪椅扶手,大叫:“嚴文,你幹什麼?”
嚴文不答話,徑直把楚徊推到自己的車邊,打開車門,看了一眼楚徊,直接把人抱起來丢在後座上,猛踩油門開車走了。方問舟追出來,看看遠去的奔馳,又看看孤零零倒在地上的輪椅,閉了閉眼,平複了一下情緒,回過身安撫其他人:“沒事,是嚴總的哥哥,先回去工作,沒事的,我去給楚總送輪椅。”
方問舟熟練地拆了楚徊的輪椅,放進自己的車裡,開車出了公司。沒開多遠,方問舟一腳刹車把車停在了路邊,他的心怦怦直跳,嚴文不是沖動的人,他這個樣子來找楚徊,肯定是嚴理出事了,可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楚總坐着輪椅都沒有反抗的能力,沒有輪椅隻能任人宰割,他很害怕,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嚴文的車開得又快又猛,楚徊本來就坐不住,現在更是倒在後座上動彈不得,但是他沒說話,他知道,一定是嚴理出事了。
奔馳開進本市最高端的私立醫院,直接停在住院部大門前,保安迎上前,嚴文沒熄火直接下車,一邊打開後車門一邊說:“鑰匙在車裡,幫我停下車。”
嚴文看到楚徊還倒在車後座上,“啧”了一聲,伸手把人抱了出來。進了住院部大樓,嚴文看到門邊有個輪椅,把楚徊放了上去。普通輪椅楚徊坐不住,嚴文一松手楚徊就開始往下滑,嚴文一把把他撈起來抱好:“媽的你個殘廢,坐都不會。”
楚徊不敢吭聲,任由嚴文抱着他上了樓。看着病區門上寫着“眼科”兩個字,楚徊知道,第二隻靴子落地了,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方問舟的嘴唇被他咬出了一道血痕,他拿出手機,渾身顫抖着撥通了金海總助辦總監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了,方問舟說了幾句話,對方聽出他聲音有異,猶豫了一下,還是告知了實情。
方問舟挂斷電話,伏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告訴自己,就發洩一下情緒,就哭一小會,楚總和嚴總還需要我,我要撐住。
這個還不到二十五歲的男孩子,已經開始習慣擔負起最重的責任。
嚴文一路走進最後一套病房的最裡面一間,把楚徊扔在沙發上,看楚徊倒在沙發上爬不起來,罵了一聲,伸手把人扶起來,又拿了靠枕給他撐住腰。
嚴文直起身,拉開病床前的簾子,喘着氣說:“人我給你帶來了,簽字,我馬上召集股東大會罷免了老頭子。”
嚴理雙眼被紗布覆蓋,定定地坐在床上,聽見動靜微微側了側頭:“阿徊?”
白色的紗布刺痛了楚徊的眼睛,他隻覺得有東西堵住了他的嗓子,他艱難開口,帶着哽咽:“阿理,我來了。”
嚴理微微一笑,舉起手裡的紙,說:“阿徊,幫我看看這個。”
嚴文從嚴理手裡拿過紙,塞進楚徊手裡,楚徊仔細看過,是股權代理協議,嚴理授權嚴文代理自己的股權,用于召開股東大會。
楚徊擡頭去看嚴文,問:“怎麼回事?”
嚴文暴躁地走來走去:“媽的我以為老頭子還有點良心,誰知道他根本沒有人性。我早就說你們家老頭子從來不幹趕盡殺絕的事,少掙點就少掙點,他不聽,一定要搞你老頭子。我跟他說你們兩個小的早都互相看對眼了,結個親家,就用不着鬥了,他不聽,就是要你家破産。我跟他說嚴理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不跟我争公司,随他去就是了,他不聽,嚴理跟你去上個墳,他就下死手打。感情别人心虛是想着彌補,他心虛是想着毀屍滅迹。”
嚴文走到楚徊面前,雙手扶住沙發背,臉貼臉地看着楚徊,雙眼通紅:“我媽的股份已經在我手裡了,叫嚴理把這個簽了,我就能召開股東大會罷免他,我要把他送進去,不然我們三個早晚被他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