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妙地避開了自己想去星城“放飛自我”、“逍遙快活”的真實目的,反而将此行描繪成一次“浪子回頭金不換”、“尋求新出路”、“絕地反擊”的勵志之旅。他還把路遠這個在父母眼裡的“好孩子”搬出來作為榜樣和擔保,說“跟着路遠準沒錯,他是個定海神針”。
聶少華的父母被他一番慷慨激昂、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說辭說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聽到“藝術院校”、“低文化分要求”、“上大學的唯一機會”這幾個字眼時,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大學的捷徑,一扇希望的大門向他們敞開。雖然對兒子的“藝術天賦”表示高度懷疑,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看着他那副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模樣,又想到他那慘不忍睹、幾乎沒有希望的文化課成績,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總比在家閑着強”的心态,再加上聶少華軟磨硬泡、賭咒發誓保證不惹事、好好學畫,最終竟然奇迹般地松口同意了。
“搞定!”聶少華興奮地打了個響指,臉上是計謀得逞、春風得意的笑容,“我跟我爸媽說,藝術生文化分要求低,這是我上大學的唯一機會,抓住了就鯉魚跳龍門,抓不住就隻能去搬磚了!我還說,路遠你就是我的指路明燈,跟着你準沒錯!他們一聽,感動得差點當場給我批了十萬經費,讓我随便花!”
路遠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由衷地感歎道:“……你真是個人才。”随後又忍不住潑冷水:“你就不怕到時候畫不出來,被畫室老師罵死,或者直接被趕回來?”
“怕什麼!”聶少華大大咧咧地說,完全沒有把路遠的擔憂放在心上,“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了,就算畫不好,我在星城玩幾個月也值了啊!總比待在這一天到晚考試、看老頭撲克臉強吧?”他憧憬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向往,“聽說星城大學城那邊有個叫‘堕落街’的地方,網吧、遊戲廳、溜冰場、台球室,應有盡有!簡直是學生的天堂!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潇灑,我帶你飛!”
看着聶少華那副毫無壓力、隻想着玩樂的樣子,路遠心裡五味雜陳。他去星城,是背負着家庭沉重的期望,是抓住自己人生中唯一可能性的最後一搏;而聶少華去星城,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偷梁換柱的“越獄”,是為了逃離現實的束縛,去追尋他定義的“自由”。他們的目的南轅北轍,卻陰差陽錯地走向了同一個地方。
“畫室都聯系好了?”路遠問,試圖将話題拉回正軌。
“當然!就跟你去的是同一家嘛,叫什麼……南北畫室?我讓我爸媽直接把錢打過去了,據說交了一大筆,保證能把我塞進去。”聶少華顯然已經把一切都安排(或者說,幻想)得很完美,“到時候咱倆還能住一個宿舍,互相有個照應,多好!”
路遠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自己恐怕是甩不掉這個“大麻煩”了。不過,轉念一想,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有這麼一個雖然不靠譜、總是惹是生非,但至少熟悉、講義氣的朋友在身邊,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在那些獨自面對畫闆的枯燥、孤獨時光裡,也許能多一點……意外的“驚喜”,或者說“驚吓”?
“行吧,”路遠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裡帶着一絲妥協,“不過我可先說好,到了畫室,你得給我認真點學,别給我添亂,也别耽誤我畫畫。”
“放心放心!遠哥你太不夠意思了!”聶少華拍着胸脯,發出“砰砰”的響聲,保證得震天響,但那雙滴溜溜轉、閃爍着狡黠光芒的眼神表明,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星城的“堕落街”,飛到了那些傳說中的網吧和遊戲廳。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最後一抹餘晖也消失在地平線,暮色像一張巨大的網,開始籠罩這片安靜的小樹林。兩個少年并肩坐在石頭上,一個心事重重,思考着未來的畫筆、前途和沉重的責任;另一個則興奮地規劃着即将到來的“自由時光”和玩樂攻略。他們的青春軌迹,因為一個看似荒唐、實則各懷目的的決定,即将在這個充滿變數的秋天,交彙向同一個目的地——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