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環顧四周，看着那些和他們一樣穿着沾滿顔料的衣服、狼吞虎咽地吃着廉價快餐的學生們。确實，這裡有一種粗粝但鮮活的生命力。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标而奔忙，即使環境簡陋，也充滿了希望。

很快，兩大盤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紅燒肉蓋飯端了上來。紅燒肉肥而不膩，色澤誘人，閃着油光，米飯也給得足足的。兩人餓壞了，也顧不上說話，埋頭苦吃起來，嘴裡發出滿足的咀嚼聲。

“哎，對了，”聶少華嘴裡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問，“上午那個叫蘇念思的，你覺得怎麼樣？”

路遠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到聶少華臉上那種八卦的、躍躍欲試的表情，帶着明顯的“我懂你”的信号。

“挺……特别的。”路遠想了想，用了個中性的詞，但心裡卻浮現出她撿畫筆時慌亂又帶着倔強的樣子，以及聽到自己分到A班時那沒心沒肺的歡呼。

“是吧？我也覺得！”聶少華來了興緻，咽下嘴裡的食物，“長得挺可愛，性格好像也挺開朗，就是畫畫的路子有點野。哎，你說她哪兒人啊？聽口音好像不是咱們那邊的。”

“不知道。”路遠搖搖頭，他确實沒留意過口音。

“回頭我問問去。”聶少華立刻把這事兒記在了心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下午的色彩課，看我發揮！”

路遠沒接話，低頭繼續吃飯。他知道聶少華的“發揮”意味着什麼。這家夥一旦對哪個女生有了興趣，那行動力絕對是杠杠的。

吃完飯，時間還早。聶少華提議去旁邊的“飛宇網吧”——一家光線昏暗、隻有幾台老舊電腦的所謂“網吧”——打一會兒CS。路遠對遊戲興趣不大，但也不想一個人待着，便跟着去了。

“飛宇網吧”裡煙霧缭繞，空氣污濁，鍵盤鼠标的敲擊聲不絕于耳，伴随着時不時響起的粗口和興奮的吼叫。聶少華很快就和鄰座的幾個陌生人組隊厮殺起來，完全融入了那種熱血沸騰的氛圍。路遠開了台電腦，卻隻是漫無目的地浏覽着一些美術論壇和網站，偶爾看看新聞。那時候的互聯網遠沒有後世那麼發達，信息相對閉塞，但對于渴望了解外面世界的年輕人來說，已經足夠有吸引力。他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MP3，插上耳機，聽着許巍的歌，嘈雜的環境似乎瞬間被隔絕開來。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光怪陸離的帖子和圖片，思緒卻飄回了上午的畫室。那個角落裡的自己，那個在人群中穿梭的聶少華，那個畫風狂野、性格冒失的蘇念思……還有那些來自天南海北、素不相識卻又因為同一個目标聚集在這裡的同學們。

聶少華的社交牛逼症讓他能夠快速融入環境，獲取信息，建立人脈。他像一顆石子投入水面，瞬間激起漣漪。而路遠自己的角落觀察學，則讓他能夠更冷靜、更深入地理解這個環境，看清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潛在的流動。他像一個深潛者，在水底默默觀察着一切。兩種方式，沒有優劣之分，隻是性格使然。

路遠并不羨慕聶少華，但也偶爾會想，如果自己能稍微主動一點，會不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會不會有更多意料之外的相遇？

耳機裡，許巍正唱到：“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

路遠微微閉上眼睛。自由嗎？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考上理想的美院，或許就是最大的自由吧。而這條路，才剛剛開始。

下午的色彩課，又是一場新的戰鬥。而聶少華，也果然如他所言，開始了他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