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聶少華是看不慣丁寒那股子自命不凡的勁兒。
李老師很快走到了吳宇那個角落。吳宇似乎更緊張了,頭埋得更低,身體都快縮到畫架後面去了,畫筆都快戳到畫紙上了。
“吳宇,别緊張,讓我看看。”李老師的聲音很溫和,試圖緩解他的緊張。
吳宇猶豫了一下,才把稍微擋在畫闆前的手臂挪開。他的臉上帶着明顯的紅暈。
路遠也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吳宇的畫。出乎他意料的是,吳宇的色彩畫得非常細膩、幹淨。他的用色很謹慎,小心翼翼地擠出一點點顔料,然後用一支細小的筆,一點點地調和、描繪。筆觸輕柔得幾乎看不見,畫面整體呈現出一種安靜、柔和的色調,像一層薄薄的霧。雖然在色彩的飽和度和對比上略顯不足,顯得有些“灰”,但那種小心翼翼的精緻感,卻也别有一番味道。尤其是那個白瓷盤,他用極淺的灰色和藍色,表現出了微妙的光影變化和通透感,相當見功力。
“嗯,畫得很認真,也很幹淨。”李老師鼓勵道,語氣裡帶着真誠的贊賞,“顔色之間的銜接處理得不錯,過渡得很柔和。可以再大膽一點,亮部的顔色可以再提亮一些,暗部也可以适當加點環境色,讓畫面更豐富、更響亮。不要怕,畫色彩就是要敢用顔色,把感覺畫出來。”
吳宇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老師”,但看起來依然沒什麼自信,仿佛老師的鼓勵并沒有完全驅散他内心的怯意。
路遠收回目光,心裡若有所思。吳宇的腼腆和他的畫風似乎形成了一種奇妙的統一——都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内斂而精緻,生怕出錯,生怕打擾。而丁寒的自信甚至自負,也體現在了他那大開大合、追求視覺沖擊力、甚至不惜犧牲嚴謹造型的畫面上。
至于聶少華,他的色彩畫和他的人一樣,充滿了不确定性。有時候靈感來了,色彩關系處理得相當漂亮,明亮而跳躍;有時候又會因為急躁或者分心,把畫面畫得一塌糊塗,顔料糊成一片,怎麼改都顯得髒兮兮的。此刻,他正一邊調着顔色,一邊眼神瞟向不遠處的蘇念思,顯然心思已經不在畫上了。
蘇念思的色彩畫,延續了她素描的風格——依然是大膽、粗犷,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她的調色盤看起來比聶少華的還要“慘烈”,各種顔色混雜在一起,但她似乎毫不在意,直接用大号的畫筆蘸着濃稠的顔料往畫紙上“招呼”。她筆下的水果,色彩飽和度極高,對比強烈,充滿了原始的、未經雕琢的生命力。那個藍灰色的襯布,被她用近乎純粹的普蘭和白色大筆觸掃出來,顯得格外跳躍,仿佛不是一塊布,而是一片波濤洶湧的海。
“蘇念思同學,”李老師走到她旁邊,語氣帶着點無奈又有點欣賞的意味,“你的色彩感非常好,天生對顔色敏感,用色也很勇敢。但是,還是老問題,造型,結構!你這香蕉都快趕上黃瓜了!還有,顔色不是越純越好,要注意高級灰的運用,不然畫面容易顯得‘生’和‘俗’。你的畫很有力量,但需要收放自如。”
“知道啦,李老師!”蘇念思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拿起畫筆開始修改,但那股子生猛的勁兒似乎并沒有減弱多少。她似乎更享受那種大刀闊斧的感覺。
路遠看着這形形色色的同學和他們的畫作,感覺這個小小的A班就像是一個微縮的藝術世界。有像吳宇這樣腼腆内向、默默耕耘的;有像丁寒這樣自信張揚、追求個性(或故作個性)的;有像聶少華這樣天賦不錯但需要打磨和專注的;也有像蘇念思這樣充滿靈氣但也需要規範和引導的……而他自己,則更像是一個冷靜的觀察者和實踐者,試圖在吸收各種信息的同時,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條路,一條既紮實又帶有個人印記的路。
下午的時光,就在這五彩斑斓的顔料、老師的點評、以及各種或自信或腼腆或奔放的筆觸中緩緩流淌。路遠沉浸在色彩的世界裡,感受着冷暖、純灰、對比與和諧帶來的微妙變化。他知道,這條藝術之路,道阻且長,而這些各具特色的同學們,将是他這段旅程中,不可或缺的參照和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