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覺得更像金剛!放大版的金剛!”
“模特看了想連夜逃離地球系列!”
“返祖了!絕對是返祖了!蘇念思你是不是偷偷修煉了什麼奇怪的功法?哈哈哈!”
各種調侃、戲谑和哄笑聲此起彼伏,整個畫室瞬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彌漫着輕松到近乎失控的氣氛。講台上的模特也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當他看到蘇念思那幅“神還原”的畫像後,原本木讷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肩膀微微聳動。指導老師張老師,一個平時挺嚴肅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歡樂氣氛感染,嘴角抽動着,想闆起臉來維持紀律,卻又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即将噴薄而出的笑意。
“咳咳!”張老師清了清嗓子,試圖用咳嗽聲找回一絲威嚴,“安靜!安靜!都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然而,他的話并沒有多少威懾力,因為他自己也在強忍着笑,肩膀微微顫抖。他那句“有什麼好笑的”本身就帶着一種欲蓋彌彰的滑稽感。
而被衆人圍觀和哄笑的中心人物——蘇念思,此刻的反應卻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她沒有像一般女生那樣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惱羞成怒地大聲反駁。她先是愣了一下,眨巴眨巴那雙沾了炭灰顯得更加烏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畫,又看了看周圍笑得前仰後合、東倒西歪的同學們。
然後,她自己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且笑得比誰都大聲,完全不顧形象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哈!别說!你們這麼一說,還真挺像的!哈哈哈!我說怎麼畫着畫着感覺那麼順手呢!原來是畫到我的‘祖宗’了!”
她一邊笑,一邊毫不在意地舉起自己的畫闆,大大方方地展示給所有人看,臉上沒有絲毫的窘迫,反而帶着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和自豪:“你們看!這個前傾的額頭!這個後縮的下巴!是不是很有原始的力量感?這叫‘表現主義’!懂不懂?這叫藝術!哈哈哈!”
她的坦率、自嘲以及那種将一切化為歡樂的感染力,瞬間消解了原本可能帶有一絲嘲諷意味的哄笑,徹底将其轉化為了純粹的、善意的歡樂。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連張老師也終于徹底繃不住,跟着放聲大笑起來,畫室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路遠看着那個在哄笑聲中同樣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還手舞足蹈地揮舞着那幅“返祖猿猴”畫像的女孩,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訝異。他見過畫得不好被老師批評後偷偷抹眼淚的女生,也見過因為畫得不像而被同學嘲笑後漲紅了臉、據理力争甚至出言不遜的男生,但像蘇念思這樣,能夠如此坦然地将自己的“失敗”作品當成笑料,還能從中找到樂趣、甚至引以為傲的,他真是第一次見到。
她的畫風确實……一言難盡,充滿了未經打磨的粗糙感和某種程度上的“随心所欲”,完全看不出基本的章法和結構訓練。但她這個人,似乎比她的畫本身更有意思、更吸引人。那種毫無顧忌的爽朗,那種仿佛對他人目光毫不在意、完全活在自己世界的灑脫,混合着她臉上那與“猿猴”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沾着炭灰卻依舊顯得可愛和充滿活力的笑容,構成了一種奇特的、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畫面。
聶少華還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眼角都笑出了淚花:“哎喲喂……笑死我了……蘇念思……你真是個百年難遇的奇才……藝術鬼才啊……”
蘇念思聽到聶少華的話,隔着幾排座位沖他做了個鬼臉,那鬼臉因為臉上的炭灰顯得格外滑稽。然後她拿起炭筆,在那幅“猿猴”畫像的旁邊,迅速地又畫了一個寥寥幾筆、龇牙咧嘴、五官扭曲的小人,指着畫對聶少華喊道:“聶少華!你看!這是照着你現在笑到變形的樣子畫的!像不像新出的表情包!”
這一下,更是像火上澆油,瞬間引爆了全場的笑點。聶少華被她這招“反擊”怼得一愣,随即也哈哈大笑起來,指着蘇念思,笑得說不出話來。
張老師終于用力拍了拍手,提高了音量,試圖将失控的場面拉回正軌:“好了好了!都安靜下來!蘇念思!把你的‘表現主義大作’收起來!好好畫!注意比例!注意結構!不要跟着感覺走!感覺有時候會把你帶到爪哇國去,知道嗎!”
“知道啦,老師!”蘇念思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應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将那張“猿猴”畫像從畫闆上取下來,像寶貝一樣疊好,塞進了自己的畫夾裡,嘴裡還念念有詞:“嗯,留個紀念,說不定以後我出名了,這畫還能升值呢……我的第一幅‘表現主義’作品!”
周圍又是一陣低低的、善意的笑聲。
路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畫闆。剛才被蘇念思打斷的思路需要重新連接,那道多餘的線條也需要用橡皮輕輕擦拭、小心處理。他看似專注于畫闆,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剛才那一幕——那個在哄笑聲中同樣笑得前仰後合、還揮舞着“返祖猿猴”畫像的女孩,以及她那雙在炭灰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充滿生命力的眼睛。
他輕輕搖了搖頭,試圖将這些與眼前嚴謹素描世界無關的畫面驅逐出去,重新找回專注。然而,不知為何,原本清晰、理性的模特輪廓,似乎也染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生動?或者說,是某種不完美的、帶着情緒的……活力?
畫室裡的笑聲漸漸平息,隻剩下炭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輕松愉快的餘溫。而那幅“返祖猿猴”畫像,以及它的創作者蘇念思,無疑成為了今天下午這堂原本枯燥乏味的人像課上,最令人印象深刻、也最富戲劇性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