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畫的什麼玩意兒?!”張老師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那歪七扭八的石膏像,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大衛石膏像?我看像個被揍腫了的豬頭!你看看那鼻子,看看那嘴巴,簡直慘不忍睹!”他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那眼神裡既有嚴厲,也藏着一絲對學生不争氣的無奈。
接着,他的目光又刀鋒般地射向聶小小剛才“作案”的方向,雖然沒有直接抓到現行,但他顯然對這群學生的把戲了如指掌,經驗豐富得很:“還有些同學!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小動作!心思别總放在吃上!畫畫是靠手,靠眼,靠腦子!不是靠嘴巴來填飽肚子就能畫好的!”
他聲音更高了幾分,帶着一種對未來的擔憂:“你們以為美院是那麼好考的?競争有多激烈你們知道嗎?現在基礎不打牢,以後有你們哭的時候!到時候别怪我沒提醒你們!”
聶小小低着頭,假裝無比認真地用橡皮擦修改着畫面,耳朵尖卻悄悄地泛起了紅色,洩露了她内心的緊張和被抓包的尴尬。
張老師在畫室裡踱步,每走到一個學生畫闆前,都會停下來,或點評,或批評。他走到路遠身邊時,腳步停頓了一下。他仔細地看了看路遠的素描,緊繃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眼神裡閃過一絲贊許。
“嗯,路遠,你這個形體抓得還可以,結構比較準,調子也鋪得比較穩,畫面關系拉得開。”他用手指點了點畫面上的蘋果和陶罐,“但是,要注意虛實關系的處理。前面的蘋果要再跳出來一點,後面的罐子要再退下去一些。空間感,空間感要加強!讓畫面有呼吸!”
“知道了,老師。”路遠微微颔首,認真地聽着,并将老師的指導默默記在心裡。
“還有你,聶少華,”張老師轉向聶少華的畫闆,雖然語氣依然嚴肅,但顯然沒有對丁寒和聶小小那般“火力全開”,“你的問題在于,畫面有點‘散’,沒有一個明确的重點。筆觸也有些猶豫,不夠肯定。畫畫要果斷!不要怕畫錯!”
他指點了幾處具體的錯誤,又對着其他同學咆哮了幾句關于态度和基本功的問題,這才背着手,像一個巡視完自己領地的将軍一樣,步伐緩慢但帶着一種威嚴,慢慢踱出了畫室。
直到确認張老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畫室裡那股緊繃到極緻的空氣才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噗”地一下松懈下來。
聶小小長舒一口氣,偷偷地對聶少華做了個鬼臉,小聲嘟囔道:“吓死我了,老張的千裡眼順風耳越來越厲害了,感覺我吃個薯片他都能聽見。”
聶少華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拿起畫筆,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畫闆上,很快又沉浸在了自己的黑白灰世界裡。
路遠也重新拿起炭筆,腦子裡回想着張老師關于虛實關系和空間感的指導,手指在畫面上輕輕比劃着,思考着如何調整。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隻是角度更低了一些。畫室裡,那熟悉的沙沙筆觸聲再次響起,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然而,仔細聽,間或還是夾雜着幾聲壓抑不住的偷笑,幾句極低的竊竊私語,以及偶爾響起的、更加小心翼翼的包裝袋聲音。偷吃、打瞌睡、老師的咆哮,這些充滿人情味的“意外”,構成了畫室枯燥而重複的練習生活中,一點生動、真實,甚至帶着點苦中作樂意味的日常。而對于路遠來說,這一切喧嚣似乎都隻是遠處的背景音,他更願意沉浸在自己那個由線條和光影構建的黑白灰世界裡,試圖用他手中的炭筆,捕捉那永恒的結構與美,隔絕外部的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