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路遠那張努力繃着的臉,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像是随時可能破功,又看了看旁邊笑得快岔氣的聶少華,再看看地上那攤五顔六色的“罪證”,那觸目驚心的紅黃藍綠,以及自己那雙沾滿了顔料、像小醜一樣滑稽的手,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幕,簡直就像是一場荒誕不經的鬧劇,而她,就是這場鬧劇裡,那個倒黴透頂,卻又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女主角。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肺裡吸進去的空氣都帶着一絲顔料的味道。她擡起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想要擦掉臉上的顔料,結果不小心把手上更多的顔料抹到了臉上。她的臉立刻變得五彩斑斓,像是一幅抽象派的自畫像,又像是一隻誤闖了顔料盤的小花貓,紅綠相間的淚痕和顔料交織在一起,引得聶少華笑得更厲害了,甚至開始扶着牆。她看着路遠,那雙被顔料圈住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的光芒,用一種帶着自嘲和無奈的語氣問道:
“好!顔料我賠!那……精神損失費,你……你想要多少?”
路遠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爽快”以及那副五彩斑斓的花貓臉弄得徹底愣住了。他本來隻是被氣昏了頭,随口一說,根本沒想過蘇念思會真的答應賠償,更沒想過她會真的問他要多少。他瞬間卡殼了,原本努力維持的、繃着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明顯的裂縫,眼神開始遊移,像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這個嘛……等、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說完,他好像覺得自己在這場交鋒中徹底落了下風,被這個冒失鬼、這隻花貓反将了一軍,氣勢瞬間弱了下來。他惱羞成怒地又狠狠地瞪了蘇念思一眼,那眼神裡帶着一絲警告,仿佛在說“你等着,這事兒還沒完”,然後迅速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個破損的、已經無法合攏的顔料箱合上(盡管顔料還在順着裂縫往外滲,滴到地上),又撿起地上那幾支尚且完好的顔料瓶子。他看也不看蘇念思和聶少華,抱着他的這些“殘骸”,像抱着什麼珍寶,又像抱着燙手山芋,轉身就走。那背影,融合了狼狽、尴尬和一絲氣急敗壞,像被人追趕一樣,匆匆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隻留下一地色彩斑斓的狼藉,和空氣中淡淡的亞麻油味。
看着路遠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聶少華終于止住了笑,他直起身來,揉了揉笑疼的肚子,走過來,帶着幾分同情、幾分揶揄地拍了拍蘇念思的肩膀,語氣裡還是壓不住的笑意:“行了,小花貓,别愣着了。趕緊去水房洗洗吧,你這張臉現在簡直是抽象派的經典作品,都可以拿去參展了。”他頓了頓,又說,“至于賠償嘛……路遠這家夥就是嘴硬心軟,回頭我幫你探探口風。不過,精神損失費這個……哈哈,他倒是真敢說!跟他認識這麼久,第一次看他有理這麼狼狽,蘇念思你很棒!
蘇念思看着自己手上、臉上那五顔六色的顔料,冰涼粘膩,又看看地上那片已經開始凝固、散發着獨特氣味的狼藉,再想想路遠最後那個又兇又窘迫、落荒而逃的表情,以及那句石破天驚的“精神損失費”,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起初是幹澀的,帶着一種自嘲和荒謬,但很快,眼眶就熱了起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混合着臉上的顔料,流下了五彩斑斓的淚痕,映襯着她那副滑稽的臉,更顯得狼狽又好笑。
這場發生在午後安靜走廊上的“咚”——一聲撞擊,以及随之而來的紅黃藍綠的混亂碰撞,最終以路遠那句出人意料、甚至有些荒唐的“索賠”和略顯狼狽的“落荒而逃”暫時告一段落。
但蘇念思知道,她和路遠之間這場始于顔料的“孽緣”,恐怕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