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沒有觸碰速寫本,而是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指向遠處一隻正準備起飛的鴿子:“你看那隻準備起飛的鴿子,身體是往前傾的,翅膀向上展開,整個力量是向上的,形成一個S形的趨勢線,你要先把這條線抓出來。你畫的這條線就太平了,沒有動感,像個躺着的棍子。”
他又指向另一隻正在啄食的鴿子:“這隻,它的重心在頭部和前胸,身體形成一個向下的弧線,像個問号,你要先把這條主要的動态線和重心抓出來,确定它身體的大的體塊和方向,再去考慮翅膀、爪子這些細節,它們都是依附在主體上的。”
他的指點簡潔明了,直擊要害,沒有多餘的廢話,全是幹貨,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切開了蘇念思的困惑。
蘇念思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随着路遠的手指在鴿子和自己的畫之間來回移動。她下意識地順着他的指點去看那些鴿子,又對比自己本子上的線條,好像……确實是這麼回事!原來動态不是硬畫出來的,是要去“找”和“感受”的!
“可是……我還是抓不住啊,它們一動我就亂了,手根本不聽使喚。”蘇念思還是有些苦惱,感覺自己腦子理解了,但手卻背叛了她。
路遠似乎是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像是在面對一個不開竅的學生,又像是對這種“朽木”感到一絲無奈。他沒有多說,拿起自己那支常用的軟炭筆,在蘇念思速寫本的空白處,找到了一個幹淨的角落,飛快地勾勒了幾筆。
他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絲毫多餘的線條。短短幾秒鐘,一隻伸長脖子、身體前傾、蓄勢待飛的鴿子的生動形态就出現了。寥寥數筆,卻充滿了力量和動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紙上飛起來。那隻鴿子,與蘇念思畫的那些扭曲的“生物”形成了鮮明的、令人震撼的對比。
“看清楚了嗎?”他放下筆,将速寫本推回蘇念思面前,看着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嘴巴,“先抓大形,抓主要動态線,忽略細節。多練。”
他說完,就收回了自己的速寫本,似乎這件事對他來說已經結束了。
蘇念思看着本子上那隻與自己的“鬼畫符”形成鮮明對比的鴿子,眼睛都亮了,仿佛看到了什麼“神迹”。雖然隻有幾筆,但那種生動、準确的感覺,是她畫了幾十筆、擦了幾十次都無法企及的。“哇!你好厲害!”她由衷地贊歎道,語氣裡充滿了敬佩,看向路遠的眼神裡閃爍着崇拜的光芒,“你這幾筆,比我畫半天都強!感覺它都要飛出來了!”
路遠對她的贊美不置可否,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淡淡地說:“方法告訴你了,自己練去。”
“嗯嗯!”蘇念思像小雞啄米一樣用力點頭,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速寫本,感覺那幾筆路遠畫的鴿子簡直是無價之寶,是她的“救命稻草”。“謝謝你啊路遠!太謝謝了!”
她又像充滿了電一樣,沮喪的情緒一掃而空,抱着速寫本,重新跑回自己原來的位置,對着那群鴿子們重新開始“戰鬥”。雖然鉛筆下的線條依舊有些笨拙,畫出來的東西也離生動還有很遠的距離,但這一次,她開始嘗試着去尋找路遠所說的“動态線”,去感受鴿子的重心和趨勢,不再是漫無目的地亂畫。
路遠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重新投入練習,雖然畫出來的東西依舊……很有“個人風格”,但似乎比剛才多了點章法,也多了一份沉靜。他收回視線,繼續畫自己的速寫,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畫面的動态瞬間被捕捉定格。
陽光下,校園裡,少年少女們都在為了自己的熱愛而努力。畫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鴿子咕咕地叫着,偶爾傳來聶少華和丁寒讨論藝術或開玩笑的笑聲。
蘇念思的“鬼畫符”還在繼續,那堆扭曲的線條中,偶爾能看到幾條努力尋找動态線而畫出的、帶着方向的筆觸。但這一次,她心裡多了些方向感,也多了些……因為得到了“大神”親自(雖然是極其簡潔的)指點而産生的、小小的雀躍和動力。
而路遠,雖然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沉浸在自己的繪畫世界裡,但在他低頭作畫的間隙,眼角的餘光似乎偶爾會掃過那個埋頭苦練、表情專注(并且依舊豐富)、身上沾着草屑和炭灰的身影。
速寫本上的線條在延伸,捕捉着短暫的瞬間。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也在悄然滋長,像藤蔓一樣,纏繞在畫筆和目光之間,雖然微弱,卻韌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