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陌生的、帶着微微刺痛的感覺,伴随着心跳的失序,在他胸腔裡炸開。他慌忙低下頭,假裝繼續研究面前的畫作,手中的炭筆在紙上胡亂地劃了幾下,留下了幾道毫無意義、也毫無章法的線條。他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連帶着耳根也悄悄地泛起了羞澀的紅色。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像是一個偷偷藏着糖果的孩子,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甜蜜的小秘密。
他想起前幾天,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情景。蘇念思一手端着滿滿的餐盤,一手拿着剛買的、冒着冷氣的冰淇淋,走路走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差點撞到食堂門口的柱子上。是當時走在她旁邊的聶少華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才避免了一場“餐盤事故”。她驚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然後擡起頭,對着聶少華露出了一個既感激又帶着點傻氣的笑容。那個笑容,和剛才一樣,像太陽一樣,瞬間點亮了周圍的空間,連帶着聶少華那個平時總是吊兒郎當的家夥,臉上都難得地出現了一絲不好意思。
還有一次,大家一起到戶外寫生,畫的是校園一角。她正全神貫注地捕捉光影,結果一隻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竄出來的小土狗,搖着尾巴好奇地在她腳邊嗅來嗅去,把她吓了一跳。她整個人像被按下了彈簧一樣猛地蹦了起來,手裡的速寫本都差點吓得飛出去。等看清楚隻是一隻搖着尾巴、眼神無辜的無害小狗後,她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來,一邊拍着胸口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邊蹲下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頭頂,眼神裡充滿了憐愛。那一刻的笑容,少了些平時的咋咋咧咧,多了幾分柔軟和細膩,同樣讓他心頭一暖。
他甚至開始覺得,她那平時在他聽來有些刺耳、略顯高亢的咋咋呼呼的聲音,聽久了似乎也并不那麼難以忍受了,反而像是某種充滿生命力的、獨特的背景音,讓原本有些安靜的畫室變得鮮活起來。她偶爾冒出來的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傻話,做的那些讓人扶額歎息的傻事,也變得有些……可愛?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他腦海裡炸響,讓吳宇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慌亂和不安。可愛?他居然會覺得那個麻煩精可愛?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偷偷擡起眼睛,又看了一眼蘇念思。她已經轉過頭,正側着臉跟坐在旁邊的聶小小低聲說着什麼。她臉上的笑容依舊輕松愉快,帶着剛才那抹耀眼的光芒。聶小小平時寡言少語,此刻卻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甚至伸手輕輕拍了她一下,兩人之間的氣氛親密而融洽。
路遠依舊坐在吳宇的另一側,他的背挺得筆直,姿勢專注而冷淡,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蘇念思的笑聲和吳宇内心的波瀾,都與他無關。他像一座孤傲的冰山,沉浸在自己的繪畫世界裡。丁寒則在後排,一邊偷偷用手機看着什麼,一邊時不時擡頭畫上幾筆,嘴角挂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女朋友聊天。聶少華……嗯,聶少華正試圖用橡皮泥捏一個Q版的老師頭像,臉上帶着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時不時發出幾聲低低的壞笑。
這個由幾個性格迥異的男生組成的小團體,因為蘇念思這個女生的突然闖入,似乎确實發生了一些微妙的、難以言喻的變化。氣氛好像比以前更活躍了些,畫室裡的笑聲也更多了些,不再隻有鉛筆摩擦紙面的沙沙聲和老師的講課聲。
吳宇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将那些紛亂的思緒壓回心底,試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畫紙上。他告訴自己,他是一個來學畫畫的學生,不應該被其他事情分心。
但那個像太陽一樣明亮溫暖的笑容,卻仿佛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視網膜上,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抹去。他的心跳,也比平時快了那麼一點點,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好像在他心裡最柔軟的角落,悄悄地萌芽了,像一顆種子在春天的土壤裡拱出了嫩芽。
這種感覺,陌生而又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甜意,讓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同時又湧起一種隐秘的、帶着忐忑的期待。他無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炭筆,感受着那份悄然滋生的心動,像揣着一個珍貴而易碎的秘密。連帶着畫室裡原本有些刺鼻的松節油味道,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不那麼難聞了,甚至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甜蜜的濾鏡。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梧桐葉還在風中飄舞,而畫室裡,一個少年的心,正因為一個女孩的笑容,悄悄地溫暖起來,像被太陽照亮了最隐秘的一角,煥發出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