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思,你的學生證掉了,剛才從你畫袋裡滑出來的。”
他一邊說着,語氣可能帶着點無奈,但一邊可能已經順手幫她把調色盤沖幹淨,把畫夾拉鍊拉好,或者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學生證,遞到她面前。
蘇念思每次都會吐吐舌頭,露出有點歉意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後笑嘻嘻地道謝:“哎呀,謝謝你啊路遠!我怎麼老是丢東西!你真是太好了!簡直是我的‘生活助理’!”
有時候還會附贈一個帶着溫度的、“兄弟”式的拍肩,或者在他幫她撿起東西時,在她略顯淩亂的發頂揉一下,帶着點親近和感激。
路遠已經能面不改色地接受這個拍肩和揉頭了,甚至心裡還會覺得,算了,誰讓她是蘇念思呢,就這樣吧。她好像天生就需要人照顧一下。
他開始覺得,蘇念思就像一隻精力旺盛、偶爾有點小迷糊、但卻充滿陽光和活力的、闖入了他原本平靜而規律的生活的小動物。她帶來了混亂,帶來了吵鬧,但也帶來了……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鮮活和色彩,打破了他世界原本隻有黑白灰和理性的秩序。
他習慣了這種色彩,習慣了這種鮮活。習慣了畫室裡除了松節油味,還多了一絲淡淡的果香洗發水味;習慣了除了沙沙的筆觸聲,還有她不成調的哼唱和偶爾的驚歎。
就像習慣了畫室裡松節油的味道,習慣了秋天落葉的顔色,習慣了每天日出日落的軌迹一樣。
蘇念思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他生活中一個自然而然的組成部分。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種“習慣”,正在悄悄地改變着他。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不再總是帶着那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峻;嘴角也不再總是緊抿着,甚至偶爾會在聽到蘇念思的傻話、或者看到她因為一點小事而開心得手舞足蹈時,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淺的笑容。
連丁寒都發現了:“哎,路遠,我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像……沒那麼‘冰山’了?臉上表情好像多了一點?”
聶少華在一旁立刻補充:“那是愛情……哦不,是‘兄弟情’的滋潤!是‘好兄弟’的陽光溫暖了路遠同學這座冰山!”
路遠瞪了他們一眼,但這次,連他自己都感覺到底氣沒那麼足了。他的反駁不再像以前那樣堅決,隻是帶着點無奈。
他隻是習慣了她的存在。
嗯,隻是習慣了而已。和喜歡,和“有情況”,沒有任何關系。他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強調。
路遠低頭看着自己畫闆上逐漸成型的戶外風景寫生,畫裡有明媚的陽光,有色彩斑斓的銀杏樹葉,有美院老建築的牆壁,還有……一個模糊的、充滿活力的背影,紮着高高的馬尾,背着那個看起來塞滿了各種雜物的、鼓鼓囊囊的大畫袋,正朝着陽光明媚的方向走去。
他愣了一下,盯着畫紙上的那個背影,心裡猛地一跳。他什麼時候把她畫進去了?而且畫得如此自然,仿佛那個背影本身就是風景的一部分。
他趕緊拿起畫筆,試圖将那個背影擦掉,或者用樹枝和葉子遮蓋住。
但是不知怎麼的,他越是想擦掉,那個背影在腦海裡就越清晰。擦了幾下,畫紙上的痕迹反而變得更突兀,像是在刻意抹去某個重要的部分。
他最終還是放下了筆,沒有完全擦掉那個背影,隻是讓它變得更模糊了一些。
也許,有些存在,一旦習慣了,就再也無法徹底抹去了。無論是在畫布上,還是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