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擡起眼皮,目光平靜無波,甚至帶着一絲冷淡,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評價沒錯。但指手畫腳之前,先看看自己的。”他沒有直接攻擊潘磊的畫技,隻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潘磊自己那張明顯在光影處理上存在問題、結構也有點松散的素描畫。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你自己的問題都沒解決,有什麼資格來指點别人?
潘磊被噎得夠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沒想到路遠會這麼直接、這麼不留情面地怼回來,而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自己的問題。他想反駁,卻發現路遠的眼神像X光一樣,仿佛能看穿他畫技上的所有不足和他内心的那點嫉妒和虛榮。在繪畫實力上,他确實跟路遠有差距,這是不争的事實,再怎麼反駁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潘磊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什麼有力的反擊,憋屈得臉都快扭曲了。
蘇念思看看潘磊難看的臉色,又看看路遠那副“我隻是陳述事實,你别想太多”的冷淡表情,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一絲火藥味。她雖然不太明白潘磊為什麼突然跑來“指導”她,又為什麼對路遠的評價反應這麼大,但她本能地覺得氣氛不太對勁,有點尴尬。
“那個……潘磊,謝謝你的意見啊,我會注意的。”蘇念思試圖打個圓場,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語氣還是比較禮貌的,“不過路遠剛才也指點了我結構和透視的問題,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我先改改這邊。”她巧妙地把話題轉回畫畫本身,同時不着痕迹地表達了對路遠指導的認可和優先度。
潘磊聽了這話,更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蘇念思這意思,不就是說他剛才的評價不如路遠有用嗎?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梁小醜,自讨沒趣,還被當衆下了面子。
“哼。”潘磊冷哼一聲,也說不出什麼場面話了,拿着自己的畫闆,悻悻地、帶着一股“老子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的憋屈感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坐下後,用眼角的餘光惡狠狠地瞪了路遠和蘇念思的方向一眼,仿佛在說“這事兒沒完”。
挑釁,就這麼虎頭蛇尾地結束了。甚至沒激起太大的浪花,就被路遠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還被蘇念思無意中補了一刀,傷口上撒了鹽。
畫室裡恢複了安靜,隻有鉛筆的沙沙聲依舊。
蘇念思悄悄吐了口氣,用胳膊肘碰了碰路遠,小聲道:“喂,剛才潘磊是不是有點……奇怪?感覺怪怪的。”
路遠嗯了一聲,目光依然落在自己的畫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但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不用理他。”
“哦。”蘇念思點點頭,也沒多想。在她看來,潘磊大概就是那種有點自以為是、喜歡表現自己的同學吧,沒必要深究。她很快就把這段小插曲抛到腦後,重新投入到與蘋果和陶罐的戰鬥中。
然而,路遠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心裡卻并非毫無波瀾。潘磊看向蘇念思時那毫不掩飾的興趣,以及剛才那明顯帶着嫉妒的挑釁,讓他心裡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和保護欲。雖然他剛才怼了回去,維護了蘇念思(或許也維護了自己指點的權威性),但這感覺就像有一隻蒼蠅在旁邊嗡嗡叫,趕走了還是覺得有點煩,有點……被侵犯了領地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旁邊渾然不覺、正專注地修改着畫作的蘇念思,她的側臉在畫室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認真,甚至有幾分……可愛?這種專注的神情,是他從未在其他同學身上感受到的。
路遠微微皺了皺眉,将這突如其來的、帶着暖意的念頭壓下去,重新聚焦在自己的畫上。隻是這一次,他的筆尖似乎比平時更用力了一些,仿佛要将那莫名的煩躁、那絲醋意、那點保護欲,一筆一畫地刻進紙張裡,用線條的力度來宣洩。
潘磊的這次未遂的挑釁,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雖然漣漪很快散去,卻沒有完全消失。它在某些人的心底,留下了難以忽視的痕迹。嫉妒的種子已經埋下,而保護的姿态,也已在不經意間、在最自然的反應中顯露。那層朦胧的窗戶紙,仿佛又被潘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輕輕地、非常規地觸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