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略微緩和後,他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天邊滑落的隕星。
也是那個冬日,父親和母親抱着他,他伸出雙手去接掉落的流星。
太痛了,痛到心髒抽搐。
少年眉心皺起,倔強地梗着後脊背,眼底的淚被他強忍了回去,鼻腔酸澀無比。
夏興平從他背後趕了上來,刀疤臉在黑夜中尤為猙獰,不苟言笑,聲音低沉,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累了?”并不是疑問,卻是命令。
少年搖了搖頭,隻允許自己委屈了幾秒,重新回到了跑道上。
夏興平繼續跟他在身後,銳利的眼緊盯着少年,速度稍微慢下來他就會跑到他前面。
每當此時,少年即便再累,也會咬起牙關,任憑腥甜在口腔蔓延,也絕不能落後。
夏興平訓練他,不管風吹雨打,每日雷打不動的三十公裡。格鬥擊打,他隻需要輕輕用力,就能捏碎少年的腕骨。
他知道少年疼,折斷骨頭的疼非常人能忍,可少年在他手下,倔強的臉一聲不吭。
于是夏興平驅車開了五個小時,在荒郊野外把蒙着眼睛的少年丢了下去,除了一柄短刀,其餘什麼都沒有給他。
過了三天,他再去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少年衣着破爛,架着火烤着野雞,身邊還散落着一些無毒的野果子。
看到他來,少年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隻是伸手從架子上拿下烤雞,遞到他面前。
“夏叔,吃雞。”
夏興平看着少年瘦小的身體,擔心的話咽了回去,冷冷的開口:“你在這裡學到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水源,如果想要活下去,要先找到水......”
“緻命的不僅是野獸,還有深夜叢林中......”
少年一字一句,認真彙報,夏興平思緒萬千,面前的影子和記憶中那個重合起來,少年是不是有點太瘦了?
搭檔遭遇毒手,他正在外地追捕逃犯,為了怕暴露目标,他僞裝成了要飯的,埋伏了整整一月有餘。
警隊聯絡不到他,外界也聯絡不到,眼見着就要得手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了北陽市的滅門案。
兇手手持槍械,殺了刑警,引起軒然大波。
夏興平急忙趕回北陽城,卻隻來得及趕上周安國的追悼葬禮,冰冷的棺椁中躺着的,是他的戰友,是他的同伴,是他的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夏興平求隊長讓他來辦這件案子,隊長怕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怎麼也不肯答應。
北陽刑警隊誰不知道,夏興平是出了名的倔驢,他偷鑰匙,翻文檔,闖進案發現場。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一無所獲。
隊長沒有騙他,那個兇手是個慣犯,做的滴水不漏。
檔案記錄上記錄了周家屋内的情形,兇手在屋内翻找過,且在廚房的爐竈上,有燒毀的灰燼。
他曾記得,老周以前跟他說過,他一直在追當年的連環碎屍殺人案的兇犯,難道來滅口的,是當年的連環殺人兇手?
夏興平趕緊将這件事彙報給了隊長,請求将兩案并案偵查。
隊長卻說他瘋了,私自行動,闖機密室是重罪。
兩件案子作案手法不同,沒有任何關聯,僅憑他三言兩語就認定周安國是因為查案被害,太過草率。
隊長怒拍桌子:“你這是胡鬧!”
夏興平追了上去:“案錄裡面記了一個目擊者,是個女孩,至少讓我見見她吧!”
隊長氣到怒吼,見警員的目光看了過來,趕忙壓低聲音。
“讓你見什麼!見什麼!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你多少天沒吃東西洗過澡了!”
周安國和夏興平這對警院雙子星,可是叱咤風雲的人物,膽大心細,其他刑警隊都羨慕北陽市刑警隊能搶到他們兩個。
憑他們兩個的優秀畢業成績,本來去首都刑警隊都不成問題。
隊長盯着絕不肯罷休的夏興平,心軟了下來。
“你先回去睡一覺,至于那個女孩,過兩天再說。”
夏興平還是在當晚去了醫院,他偷了睡着同事的抽屜鑰匙,拿到了醫院的住址。
出示警官證後,夏興平要求和女孩單獨會談,醫生卻搖頭。
“警官,你的同事來過很多遍了,我有義務保護我的病人!”
“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她的頭被兇犯擊打過,腦中留了一塊淤血,壓迫到了神經,産生了創傷保護性失憶。”
“就算你逼迫她,也要等到她真的能想起來才可以啊!”
至此,線索全斷,沒有指紋,沒有血液,沒有目擊證人,甚至連兇器——那把手槍,也查不到來源。
夏興平跪在周安國的墳前,痛哭不已。
墓碑上用的是周安國在警校時拍的證件照,筆挺衣服,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就仿佛,他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