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祭祀來形容不太準确,王實口中重複的、是今夜陂噬神聖殿大開,他們這些信徒得以窺見邪神真容,進入金殿堂,享無盡壽福和數不盡的财富。至于這門是怎麼開的?又是如何觸發邪神降世條件的?
參考陂噬神邪教的教條的話......一時間四人毛骨悚然,秦靈韻白了嘴唇,無端感覺一陣刺骨寒意從衣領倒灌進身體,哆哆嗦嗦地說道,“他們今晚不會殺......”後半句随不停下咽的口水吞進肚子裡,在心口化成一攤冰水,凍得人四肢百骸冰涼一片。
朱南和周天明臉上的擔憂佐證了她的想法,寬慰她的陰暗遐想并不是空穴來風。陂噬神邪教如此狂妄,遠超出人類社會倫理綱常該有的秩序,這些信徒個個都是瘋子,是魔鬼,是邪神的化身。秦靈韻已經領教過袁夢雪的手段了,她視人命為草芥,淩駕于人命之上,封自己為神,翻雲覆手間決定他人生死。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稱之為人。
要是今夜,像袁夢雪這樣瘋狂的邪神信徒聚集到一處,去迎什麼狗屁陂噬神降世的話......恐怕會有無數人血流成河,死于非命!
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必須要阻止。
這并不是頭一遭。兩年前,曾經有一個号稱道輪大法的邪教曾傳入我國。周天明至今都記得,在短短一天時間内,市刑警隊接到7起報警中心的調度前往支援,他随警車出警到了現場。在陽光晴好的廣場上,16具燒焦的焦屍手牽手,白煙袅袅刺得他眼睛針硭一般。
他們之中,有完整的一家人,有離家出走的少女,有怎麼也不聽勸的中年父親。在所謂的聖主誕生之日,恭迎聖主降世的箴言下,義無反顧地拎着汽油走上廣場祭台。他們拿繩子捆住彼此的手,拿起汽油桶從頭上澆下,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身上點起火苗......
目睹這一切的路人至今都難以逃脫噩夢,十幾叢火苗蹿至半牆高,在明媚的陽光下,他們身上的火變得透明,透過熾熱陽光将身上鍍上金色......就像籠罩在佛性之光中——如果沒有他們撕心裂肺的嘶吼聲的話。
他們的皮肉盡數化開,軀幹也燒得痙攣,是不是他們也會在無邊的疼痛中幡然醒悟,哭喊着求路人恩澤生命之水,澆熄他們的疼痛?是不是他們也會在生命漸漸枯萎之時,面前那道白光閃過前,看到的不是他們吹捧的神靈,而是痛不欲生的夢魇?
那一天,僅北陽市中,就有二百六十三人自焚。那一天,全國有三千餘人用自己的身體獻祭。而這一切,僅僅才過去兩年之短。
無數家庭被拆散,無數親屬陰陽相隔,悲傷順河流傾瀉入海,染紅了河對岸盛開的彼岸花。
這樣的悲劇不能再重演了。
使命感、宿命感、道德不安感重壓在周天明身上,窒住了他的呼吸,讓他神情緊繃,連手掌都不自覺抖了起來。一雙修長的手撫上他的手背,柔軟地、光滑的,像上好的綢緞。順着手臂而上,直到觸及那張臉,小鹿眼中包含着他不安的面龐。他狂跳的心髒微微放松,心也莫名安靜許多。
“隻能從王實那突破了。不管他的嘴多硬,也要讓他說出集會地點。”周天明脫去警服外套,将襯衫袖口挽到手臂之上,露出小麥色的,緊實流暢的小臂線條。
推開審訊室的門,徑直走到角落,不帶任何猶豫地拔下監控的電線。朱南拎起椅子斜挂在門口的門把上,往裡一推,勾住的椅背橫在牆與把手之間,完美卡住。
而在審訊室一牆之隔的觀察室外,齊星星雙眼冒着粉紅的光,偌大的個子跟屁蟲一樣黏在秦靈韻身邊,氣得媛媽一腳插進來,牢牢擋住,三個人頗像發瘋了的驢子,演一出愛而不得的苦情戲碼。拜幾個人所賜,路過的警員古怪地笑了兩聲,加快腳步離開。
十分鐘後,桌腳噴上了鼻血,一個人正面朝下躺在地上,抖着身子蜷縮成一團。
二十分鐘後,一個人縮在角落裡,不停揉搓着胸口,嘴裡念念有詞,“陂噬神會懲罰你們的,陂噬神會懲罰你們的!”
三十分鐘後,牆面上也噴上不少血,周天明用紙巾擦袖口的血漬,順手抹去,團成一團丢進口袋中。身下的人半癱在地上,兩條腿筆直伸着,口中的嘔吐物順着嘴角流經脖頸,污染了前襟。王實臉色蠟黃,頭部無力耷拉着,摔進了自己的嘔吐物中。
面前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有人扭動着手腕提起他的領口,他得以不被自己的嘔吐物淹死。也終于能擡起頭,淚眼婆娑哭喊着,“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再打我了!我說!我說!”
朱南大手一揮,就把他軟殼蝦一般的身體拉起來,丢回審訊桌旁的桌椅裡。
“砰——”朱南一松手,他的頭便重重砸在桌面上。
“袁家發家之地,北陽市南邊有座貝林山,據傳清末時期,袁家在山裡找到了寶藏——”王實鼻孔朝下,嘴角嗫嚅隻剩氣音。
“那是塊風水寶地,最适合接迎陂噬神靈降世。今夜我們信徒都會聚集到那裡,舉行人祀之禮。神明就要降世啦!神明就要降世啦!”
朱南鄙夷地看着桌面上的一攤肉,勉強能稱作人形,啐了他一口,“事到如今,還癡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