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甯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冗長的噩夢中,無論怎麼跑都找不到出口。疲憊感充斥着每根神經,全身肌肉都在抽搐。
濃重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她試圖挪動身體,可胳膊卻不聽使喚,像綁着鉛塊往下墜。
憤怒焦躁在胸腔裡翻湧,想尖叫大吼卻發不出聲音。
心裡越發着急,可是想不起來是因為什麼着急,委屈漫上心頭,晏甯想嚎啕大哭,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流出來了,臉上涼涼的。
有溫熱的觸感在她臉上拂過,這個感覺、這個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噩夢終于驅散,晏甯再度陷入昏睡。
睜開眼時入目是溯光醫院的白色天花闆,手背上打着點滴。
秦屹川的臉闖入視野,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意:“小初,想不想喝水?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晏甯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麼慌亂的神情。
“我……”晏甯張嘴想說話,喉頭卻被.幹澀抑住,她嘗試吞咽,喉管裡像被人拿着碎瓷片剮蹭。
一杯溫水送進嘴裡,她靠在秦屹川肩膀緩了好半天,才隐約想起來自己暈倒了,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暈倒前的細節。
“小初,不要想,你現在隻需要好好休息。”
太陽穴上被溫暖的指腹有節奏的按揉,晏甯滿足的哼了一聲,好舒服。
有人進了病房,晏甯睜眼望去,白大褂透着一股冷氣。
林修遠繃着臉做完基礎檢查,全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病房裡的氣壓低得吓人。
直到下午晏甯睡過午覺起床,林修遠還是這麼一副全世界欠他錢的臭臉。
此時晏甯的腦子還不具備處理這一複雜情況的能力,她小聲詢問:“林醫生,你怎麼了?”
這話一出口,病房裡的氣氛都凝固住了。
晏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晏小姐,我理解你着急恢複記憶的心情,但我上次已經提醒過你了,激進療法對你的病情沒有任何益處。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希望我們可以互相信任。如果你不願意采取我的治療方案,可以轉院去找别的醫生,沒有必要這樣加重病情。謹遵醫囑四個字,晏小姐以後能做到嗎?”
其實林修遠的語氣遠比平時看病的時候更加溫柔,但晏甯在他銳利的目光下連脊背都繃直了。
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求助的看向秦屹川。
秦屹川剛想張嘴,林修遠轉向他:“還有你,作為病人目前的監護人,你是怎麼跟我承諾的?這就是你好好照顧病人的辦法嗎?讓她一個人跑到信息刺.激源那麼多的地方,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的病情根本就沒有穩定,你就敢讓她一個人出門。如果她在路上出現了解離性漫遊,記憶斷層或定向障礙,你要怎麼辦?”
素來溫文爾雅的林修遠教育起人來竟然這麼威嚴。
和現在的林修遠比起來,平日被她定義為“冷冰冰”的日常狀态,竟然稱得上是和風細雨。
但确實是自己違反約定在先,晏甯眼觀鼻鼻觀心,看着自己手不敢吱聲。
接下來的五分鐘,晏甯第一次體驗到一個髒字不出現也能把話說的如此難聽,連門口的護士小姐姐都挺直腰杆盯着地面。
挨訓的秦屹川幾度想打斷,都被林修遠的連珠炮堵了回去。
“從今天開始住院,什麼時候情況穩定了,什麼時候再出院。”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結束語,晏甯攥緊被單的手剛松開些。
“秦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晏小姐現在是病人,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覺,如果你覺得我的治療方案有任何問題,你們可以慎重考慮是否要辦出院手續。”
病人兩字林修遠咬得極重,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
雖然話是沖秦屹川說得,但晏甯卻忍不住委屈起來,失憶後想盡快找回全部記憶,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心情嗎?
想到這裡晏甯鼻子一酸,眼淚緊跟着就在眼裡打轉。
她噙着眼淚看向林修遠,就這一眼病房裡瞬間安靜的不像話。
“小初,沒事啊,林醫生隻是着急你的病情而已,這件事确實責任在我,你别哭。”
下一秒晏甯就被秦屹川擁入懷中,掌心透過後背布料傳遞着熱度,帶着濕意的眼尾在對方衣服前襟暈開一小團深色。
“秦屹川,她現在的情況更需要把心裡面的壓力和情緒釋放起來,而不是憋着不哭。她如果想發洩,是好事。”
林修遠的語氣又恢複往日的冷靜:“既然同意住院就好好待着養病,不要瞎折騰。”說完人就出去了。
“小初,你聽到醫生說的了,想哭就哭出來吧,我一直在這兒。你要是心裡面不解氣,你再打我兩拳,好不好?”
雖然兩個人都這麼說,雖然晏甯明明感覺到淚水的堆積,可她卻哭不出來,大腦拒絕執行哭泣的指令,剛才也隻是短暫地感受到委屈。
理智告訴晏甯應該大哭一場,她也确實品味到難過帶來的苦澀感,可内心深處卻十分平靜。
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片段,零散的畫面竟然嚴絲合縫的拼湊成型,她抓住秦屹川的衣袖:“我……是不是一直都有解離症狀?”
秦屹川看着她沒有回答,隻是手上有節奏的拍着晏甯肩頭。
看來被她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