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名火燒起來,晏甯抄起身上的大衣砸過去。
秦屹川單手接住衣服随意放在腿上,還是死盯着她:“你睡了一個小時。”
擋風玻璃外,“硯城殡儀館”五個大字在夜色中閃着刺眼的白光。
“到了為什麼不喊醒我?”晏甯按下車門鎖鍵,還是打不開。
“秦屹川!”她剛想質問,秦屹川卻突然湊得極近,鼻尖相抵晏甯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真要進去?”秦屹川的聲音很低,手指試圖摸上晏甯臉頰,卻被她一巴掌拍開。
“小初……”
被打掉手,秦屹川也隻是一臉平靜甚至唇邊有一抹微笑,他執着的又把手探到晏甯後頸處。
男人的手很大,張開的五指完整扣住她後腦勺。
晏甯沒有躲開也沒有掙.紮,隻是沉默的和他對峙。
直到自己被困在秦屹川懷裡,能嗅到對方隐隐暴怒的氣息,晏甯才後知後覺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秦屹川你在發什麼瘋?你憑什麼阻止我……”
“發瘋?呵,我如果發瘋的話,你根本沒機會回硯城。”秦屹川說話間的吐息從晏甯唇上掠過,她忍不住瑟縮着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動作惹惱了秦屹川,他咬牙切齒,每個字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為什麼要想起來?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你還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回這些記憶?”
拇指碾上晏甯嘴唇,稍一用力,按下去的地方頓時失去血色,下巴被男人箍得死緊,晏甯被迫和他對視。
“你想要CEO職位還是要股份?嗯?我都可以給你。”
這樣的秦屹川太過陌生,晏甯背上滲出冷汗,衣服與皮膚黏在一起令人不适。
車裡的沉默和秦屹川一起壓得晏甯喘不過氣,即将窒息前晏甯終于用盡全力推開男人。
“秦屹川,你是什麼立場和我說這些?!”她喘着粗氣,話語裡已帶上哭腔。
被推開的男人擡起頭,滿臉滿眼的難以置信,失望,還有痛苦。
晏甯的心又莫名抽痛起來。明明是他做錯,為什麼自己在看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後會難過。
“你說為什麼我要找回這些記憶?這些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啊!你憑什麼不讓我找回來?”她幾乎是歇斯底裡,“秦屹川,你不是說你愛我嗎?你愛的這個人就是由這些記憶組成的。哪怕這些記憶再不好,也是我的一部分。是,這段時間是很快樂,可是你告訴我,這樣的快樂你不會心虛害怕嗎?”
話一說出口,崩潰的情緒就徹底失控。
晏甯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眼淚也稀裡嘩啦落下來,大顆大顆砸在衣襟上。
“既然你在監控我的每一天,那你看見我每天瘋了一樣找回憶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我甚至不敢閉眼,怕自己醒來又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秦屹川你這個混.蛋,你要讓我一直活在騙局裡嗎?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話音未落,晏甯被猛地攬入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對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裡。壓抑許久的委屈,憤怒,擔驚受怕如洪水爆發,她終于是控制不住,趴在寬厚的肩上嚎啕大哭。
哭到幾乎缺氧,抽搐着停下來時,秦屹川的肩膀已經全濕透了。
一隻大手在她後背有節奏的往下順着:“小初,呼吸……我在這裡,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秦屹川稍微松開些,取出一張抽紙輕柔地抹去淚痕,像擦拭一件珍寶。
待臉上收拾幹淨,秦屹川又拿起一瓶水擰開,瓶口直接送到嘴邊。晏甯垂着眸小口抿着水,沒有注意到他手上爆發的青筋和快速起伏的喉結。
車裡隻剩秦屹川收拾垃圾的細碎動靜,晏甯低着頭,說話間還帶着很厚的鼻音;“秦屹川,我要下車。”
“……小初,我和你一起可以嗎?”這人終于松了口,說話間耳邊傳來短促的解鎖聲。
“随你。”
晏甯終于回到這個地方。
其實計劃回硯城的時候,殡儀館曾經是首個目的地。可是晏甯隻要想到這三個字就會無比難受,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尖叫退卻。
最終她還是順從本能改成先去賣掉的房子那處。
殡儀館的台階并不高,可晏甯連上樓梯的腳都在哆嗦,幸好有秦屹川扶着,她才勉強站在三号廳門口。
門口幾個方桌坐滿了人,一位嗑着瓜子的阿姨起身迎過來:“小姑娘,你們是老劉的朋友嗎?”
“阿姨,我們路過的,不好意思。”秦屹川截過話頭禮貌答複,摟着晏甯往旁邊走了幾步。
靈堂的香燭味裹着紙錢的灰燼襲來,眼前的景象與記憶重疊,模糊中晏海平林詩媛的靈堂也是這麼熱鬧,人來人往,陌生人潮水般湧來包圍着晏甯,帶着憐憫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重複的哀悼詞一遍又一遍播放。
晏甯記得她隻是面無表情的僵坐在那裡,聽着大家的絮絮叨叨,像一個局外人一樣漠然地注視着一切。
幾片灰燼打着璇兒在高空中散開,有無數張扭曲的臉圍着她謾罵指責。
這個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逐漸完整,晏甯終于看清楚這些人是誰,一一辨認過去,隻有躲在最後的一張臉始終被黑霧籠罩。
她着急伸手去抓,指尖即将觸碰的瞬間,眼前就斷電般的全暗了下來,世界陷入漆黑。
老式膠片機被人按下啟動鍵,難得下廚房的林詩媛站在島台後說再等幾分鐘;搶走糖醋排骨的蘇景笑得狡黠;隔着書本的霍佑銘沖她擠眉弄眼;明明在認真寫作業,但一定會看向她的秦屹川:還有一個在黑暗中憑借本能就能找到的懷抱,全是自己渴.望的溫度。
影片很長,長到幾乎涵蓋她人生的這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