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風帶着露水的氣息,我正站在小屋門口,手裡握着一把冰涼的金屬花剪,修剪着籬笆旁過于茂盛的薔薇枝條。
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帶來一種虛假的安甯。
突然,“砰”一聲巨響,隔壁木屋那扇略顯破舊的大門猛地被撞開,力道之大,讓門闆都震顫了一下。
一個身影踉跄着沖了出來,赤着腳,身上隻穿着一條松垮的内褲和一件皺巴巴的男士白襯衫,扣子開了好幾顆,露出大片蒼白的皮膚。那人披散着一頭深色的長發,幾乎遮住了臉,身形異常纖瘦,那是文森特的妻子。
但緊接着,文森特高大的身影就從門裡追了出來。
他臉上帶着一種陰沉的怒意,幾步就追上了前面那個奔跑的人,伸手狠狠抓住了對方纖細的手臂。
那人尖叫着掙紮,動作激烈,像一隻被困住的鳥。慌亂中,他彎腰從地上摸起一塊邊緣尖銳的石頭,回手就朝着文森特的臉砸去!
“啪!”一聲悶響,石塊結結實實地擊中了文森特的顴骨。
我看到血立刻湧了出來,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可文森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眼神更加冰冷,他粗暴地将那人攔腰抱起,無視對方手腳并用的踢打,強硬地往屋子的方向拖。
“放開我!你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凄厲的喊叫聲撕裂了清晨的甯靜。那聲音低沉沙啞,帶着絕望的破音,絕不是女人的聲音。
我這才看清,那散亂長發下是一張男性化的臉,盡管因為恐懼和淚水而扭曲,但輪廓分明。一直以來,我以為他們是“夫婦”,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讓我産生了誤判。
心髒猛地一沉,某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覺湧了上來。
我放下手中的花剪,剪刀落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得更清楚,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森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靠近。他抱着懷裡激烈掙紮的人,放緩了語氣,試圖安撫:“地上很冷,光着腳會着涼的。聽話,我們回屋裡去,你想怎麼揍我都可以,别在外面……”
那個被他稱為“病人”的男人,透過淩亂的發絲看到了我,泫然欲泣的臉上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救命!救救我!他是個瘋子!他要把我關起來!他要殺了我!”
文森特擡起頭,沾着血污的臉轉向我,眼神冷得像冰。他沒有理會那人的呼救,也沒有回應我的注視,隻是更加用力地箍緊了懷裡的人,猛地一腳踢開虛掩的木門,将那拼命掙紮的身體粗暴地扔進了屋裡,随之而來的是一聲壓抑的嗚咽和重物落地的悶響。
我的大腦嗡嗡作響,眼前仿佛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冰冷的鎖鍊,無法掙脫的束縛,絕望的黑暗……那是前兩年,我自己也曾經曆過的,被剝奪自由、如同囚徒般的日子。
文森特關上門,轉過身,用沒受傷的那半邊臉對着我,扯出一個混合着血污和歉意的笑容:“啊,酷拉皮卡。謝謝你的鑰匙,我的妻子好多了。”
他将一把黃銅鑰匙遞還給我。我機械地伸出手接過,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回過神。
鑰匙上殘留着一股奇異而刺鼻的味道,是硝石的火藥味。
我将早上采摘下來的新鮮藍水果仔細擦拭幹淨,冰涼的果皮觸感細膩。
這些隻在冬季結果的稀罕水果,市面上價格不菲,味道卻格外清甜。我揀出一部分小心放進貝奇的書包夾層,又将剩下的裝在一個幹淨樸素的紙袋裡。
想到隔壁緊閉的木門和那刺鼻的氣味,我端着紙袋走到貝奇面前。
“貝奇,”我放緩了聲音,盡量顯得自然:“能幫我個忙,把這份藍水果送給隔壁的金先生嗎?”
正整理着書本的貝奇停下動作,擡起頭,小眉頭微微蹙起,眼神帶着探究上下打量我:“無事獻殷勤?”
他湊近看了看紙袋裡的水果,然後伸手直接将紙袋從我手裡拿了過去,抱在自己胸前,小大人似的搖搖頭:“用不着特意裝好,還想用漂亮的籃子和布蓋着?太刻意了。隻是鄰居而已,送東西随便點就好。”
他抱着紙袋,轉身就往門口走去,小小的背影透着一股子笃定。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了彎,随即又很快撫平。這孩子……真是敏銳。
小小年紀,主意卻這麼正。
我将裝着藍水果的紙袋放到屋角陰涼處,那清甜的香氣似乎稍稍驅散了些許彌漫在空氣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