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擡起頭,目光掃過衆人,帶着恰到好處的腼腆,他輕輕搖頭,聲音溫潤:“當然不是,我是來追尋我的愛人的。”
“哦——!”周圍響起一片善意的、拖長了音調的驚歎。
“真是浪漫啊!”
“現在像你這樣專情的好男人可不多見了!”太太們你一言我一語,贊歎聲此起彼伏。
“那麼,”那位碎花圍裙的胖太太好奇心最重,她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帶着分享秘密般的興奮:“能告訴我們,那位幸運的女孩叫什麼名字嗎?”
空氣似乎停滞了一瞬。
庫洛洛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過頭,目光穿過人群,準确無誤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我身上。
我心頭警鈴大作,幾乎是下意識地擡手,指尖繃緊,隔空對着庫洛洛的方向虛握了一下,動作不大,卻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庫洛洛接收到那道視線,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他轉回頭,重新看向一臉期待的太太們,攤開手,做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無奈表情,聲音裡甚至染上了一絲寵溺:“放過我吧,他是個非常容易害羞的人。”
我的臉頰瞬間漲紅,不是羞澀,是氣的。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用力咬合,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我抓起公文包沖出了家門。
下午還有一堆報告要處理,會議記錄要整理,根本沒時間休息。
更讓我頭疼的是,還得給庫洛洛買衣服。那家夥總不能一直套着我的襯衫和長褲,袖子短一截,褲腿也吊着。
尤其是想到庫洛洛拿起我的衣服放在鼻下輕嗅的動作,我就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腦子裡像塞了一團亂麻,一會兒是銀行存折上不斷減少的數字,一會兒是晚飯該做什麼才能堵住某人的嘴,還沒理出頭緒,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秘書探進頭來,臉上帶着職業的微笑:“老闆,到下班時間了,您還不走嗎?需要我去幫您接小寶貝放學嗎?”
我擡腕看了看表,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不用了,你們先下班吧。”我合上文件,開始收拾桌面。
騎着那輛半舊的小電驢趕到幼稚園門口,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我靠在車邊,看着孩子們被各自的家長牽着手領走,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一天的趣事。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貝奇和老師的身影。他看到幾個和貝奇同班的孩子都已經被接走了,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攫住了他。
快步走到還留在門口整理東西的一位年輕女老師面前,盡量克制着焦急:“老師,請問大班的貝奇呢?怎麼還沒出來?”
“大班的貝奇啊?”那年輕女老師擡起頭,臉上帶着點茫然,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哦!他早就被他爸爸接走了呀!”她上下打量着酷拉皮卡,好奇地問:“您是這孩子的……?”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我才是他爸爸!”
胸腔裡積壓的怒火瞬間沖破了刻意維持的冷靜,他感覺自己的眼眶都開始發熱。
“你有沒有核對身份就把我的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他要是被拐走了怎麼辦?!”
年輕老師吓得臉色慘白,連連後退,差點跌倒。
“可是……可是他們長得很像啊,我真的以為……”女老師帶着哭腔,聲音顫抖着辯解:“先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嗚嗚嗚……”
女老師哆哆嗦嗦,努力回憶着:“……黑、黑頭發,黑眼睛,看着也就二十多歲……對了,他鬓角那裡好像有幾根灰白色的頭發……他、他看起來就像是放大版的貝奇!真的!他們站在一起,特别特别像一對父子,所以我才……我才讓他把孩子接走的……”
我沖出幼稚園大門,腳步踉跄,呼吸急促得像個破風箱。
視線瘋狂掃視着家周圍,搜尋着那個熟悉又可憎的身影。
就在家外附近小片草地上,有一個小小的秋千架。夕陽的光芒勾勒出兩個身影的輪廓,一大一小。
小的那個,是貝奇,他小小的身體蜷縮着,腦袋枕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睡得正香,臉頰肉嘟嘟的,嘴角似乎還挂着一絲滿足的笑意。
就在我看到他的瞬間,庫洛洛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緩緩擡起頭,隔着暮色和距離,平靜地望了過來。
我停下腳步,那根一直緊繃到極緻的神經驟然松弛下來,巨大的後怕和随之而來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全身。
我幾乎站立不穩,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腿軟的感覺,垂下一直緊繃的肩膀。喉嚨幹澀得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