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燈開着,工藤新一沐浴在光下,清俊的眉目卻在發梢下陰影叢生。
偵探似乎看穿了黑羽快鬥藏在平靜表情下踴躍不休的雜念,口吻淡漠地說:“别想太多。小傷而已,沒什麼可在意的。”
他是真的不在乎,畢竟被搜查一課打包塞給醫生看的診斷結果也隻是不危及生命的外傷,隻是失血稍多。
“會留疤了。”黑羽快鬥倒是不太認同,他幫工藤新一處理傷口的時候注意到這人身上的舊傷不少,有的是刀傷,還有槍傷,憂心的眼神從工藤新一的手臂上劃過,“你應該愛惜自己一點。”
“你應該愛惜自己一點。”
19歲的工藤新一難得語氣這麼重,臉色緊繃,眉頭緊皺,眼神憂心忡忡。
“就算這次的機會再重要,Kid,也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險……”
許是話題涉及至關重要的機密,工藤家大宅窗外的驚雷吞沒了他未盡的話語。冷白色的電閃照亮他隐現焦慮的臉孔,劈開的亮色讓他身後顯露形迹的空間縱深更長,猶如在風雨中飄搖的一線孤島,很快就要被如海深沉的黑暗覆沒。
“好啦,名偵探,我這不是全身而退了麼。”
站在陰影裡的人正在拿毛巾擦頭發,沾滿濕氣的卷發梢頗為桀骜,不聽話地四處亂翹,水珠從他被雨天寒意浸透的冷白臉頰下滑,一身黑衣和牛仔長褲都在滴水。
對方略微上揚的語調十分輕松,聲音含着笑意,如非腳邊的地面濕了一片,透明雨水裡摻雜着絲絲縷縷的渾濁血色,一滴一滴地下落流淌,恐怕很難看出這人受了傷。
工藤新一太過惱怒于他滿不在乎的态度,給傷口消毒的時候下了重手,Kid痛得渾身一抖,脊背肌肉繃緊,盡管他很快别過頭咬牙忍住了哀嚎,但工藤新一早已注意到他眼角的淚花,便知曉這人隻是在硬撐。他冷着聲音警告怪盜這種程度的傷勢稍加疏忽就會留疤,在身體上留下可被辨認的特征,對方也倔着脾氣說無所謂,可以手術去除,于是既然對方逞強那他也逞強,後來兩個人都約好了似的沉默以對,一個裹傷一個忍痛。
“好了。”
工藤新一放下繃帶前拍了這人的手臂一下,力道控制得恰好,讓人不防之下“嗷”地叫出聲來。他心情不佳,甚至懶得對此說什麼嘲諷,站起身提了提袖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姑且留你一夜,客房在二樓樓梯口,換洗衣服我等會兒給你去拿。”
身後追着怪盜的視線,意義不明地盤旋着,工藤新一全然無視,待他收拾完了準備離開,對方才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那不行,會露餡。”
工藤新一停住腳步,背對着怪盜的眼神控制不住地發生變化,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脫身的時候借用了你的身份。”怪盜笑着說,“名偵探,你可是被我利用的無關人士。”
工藤新一必須得是被利用的,與怪盜Kid的行動毫無關系,因此,他不可能在怪盜行動後協助對方,不可能收留怪盜。
怪盜Kid能夠裝成工藤新一逃脫一時,但他不能讓敵人在他行動之後确認工藤新一當真參與其中。他必須去收尾,讓人意識到他僞裝的破綻,以便确定遇見的“工藤新一”是怪盜假扮,而非本尊。
工藤新一說:“我不在乎。”
偵探的天性就是追逐事件,哪怕過去因此吃過大虧,他也沒後悔過,隻是反思了自己行動的時候顧慮不夠周全。
但是對方說:“我在乎。再見。”随後轉身往門外走去。
誰也不知道那短短的一句“我在乎”在19歲的工藤新一心底掀起多麼洶湧的波瀾,下一刻黑羽快鬥的腳步頓住,竭盡全身力氣也攔不住狼狽地單膝砸地,撐在地面的雙手一個勁地發抖,全身力氣伴随着意識都在流失,他在驚愕中抑制不住地憤怒,幾乎是強撐着轉頭去看工藤新一。
在黑羽快鬥逐漸被昏黑吞噬的視野中,工藤新一緩緩放下手表。他那個時候太年輕,沒有十年後那麼有城府,也沒有十年後那麼看得清自己,隻能任自己被一種太冷酷又太激烈的情緒燒灼着,手很穩地彎腰拾起一把剪刀,在怪盜手臂受傷的同一位置狠狠紮了下去,瞬間鮮血湧出,染紅衣袖。
沒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黑羽快鬥一眼,他回到卧室,記得自己應該也有一件差不多樣式的黑高領上衣,不仔細分辨的話看不出二者的區别。
外出之前他已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冒險,但黑羽快鬥自認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他工藤新一就會力所不及。
不想被保護在安全區,坐視他受傷,看他身涉險境。
手臂其實是麻木的,隻能感覺到溫熱的鮮血從指尖流下。他在心裡想。
但是看見他受了傷,自己似乎也不對勁起來,身體裡有個地方一直叫嚣着疼痛。
所以既然黑羽快鬥在乎工藤新一。
那工藤新一就教會他為什麼要愛惜自己。
……
可說到底,黑羽快鬥從來不是一個聽勸的人,他終究弄丢了自己,弄丢了他的未來。
而工藤新一實則與他是同一類人,永遠一意孤行,舍生忘死。
“那個地方原本就有疤痕。”29歲的工藤新一對17歲的黑羽快鬥說,語氣淡淡,臉上也沒帶什麼情緒,“不用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