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剛回國時就來探望過阿笠博士,她原打算接下來每隔一兩天都抽空過來陪伴對方,卻被上周一場意料之外的台風阻隔了腳步。這一拖延就快到了院方安排的手術時間,老年人進行手術的風險比較大,她近來總感到放心不下。
進入住院大樓後,灰原哀走到阿笠博士的病房門外,還隔着僅差幾步路的距離,她就聽見房間裡傳來老人頗為爽朗的笑聲。
“别那麼緊張啊,我感覺自己還挺好的。”
“博士你真是的,對自己總是這麼馬虎大意……”
回應他的是少女稍顯無奈的抱怨話語。
看來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博士這是積習難改。”灰原哀接過話頭,冷冽的聲音從樓道飄進屋内,阿笠博士頓時面色一緊,跟着坐在他旁邊的吉田步美一同轉過視線,隻見灰原哀雙手抱臂,下颌微擡,一米七的身高硬是在二人眼中呈現出兩米的氣場。
尤其是她不帶笑意的臉孔,能讓直面其打量眼神的人感受到寒霜般的嚴厲。
不同于對此心虛地擡手撓了撓後腦的阿笠博士,吉田步美立即起身,雙眼放光地撲到灰原哀懷裡。
“小哀——”
少女就跟小時候一樣親密地呼喚她的名字,依賴的表情仿佛找到了共同戰線的隊友,面上浮現出喜悅的笑容,當即讓灰原哀故作嚴肅的神情也如冰雪融化,笑着喊了一聲步美的名字。
“小哀你快來看。”吉田步美提起打小報告一樣的語氣,舉起手中厚厚一沓的檢查單,氣憤地說,“我剛剛拜托消化内科的護士姐姐幫忙找來博士入院後前的檢查記錄。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博士去年壓根沒有做體檢,說是什麼忙着研究都忘記了!真讨厭,博士你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都不知道忽視檢查的危害嗎?很多疾病都能在潛伏期就檢查出來的……”
似乎是成為見習護士之後養成了叮囑病患的習慣,吉田步美過分詳細的科普聽得在場的二人都不禁汗顔。不僅如此,她一邊說還一邊翻看着手上的檢查報告,振振有詞地抱怨:“還有住院部這邊的檔案最近是哪個新人管理的啊?簡直亂七八糟,好多報告的檢查時間與錄入時間都對不上,看得我好生氣……”
聽來确實有些離譜。灰原哀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在一連串的絮叨聲中走到阿笠博士的病床前。
“近況如何?”
“我覺得挺好的。”阿笠博士說完,露出有點煩惱的表情,“但是醫生說必須要開始準備手術了,病号餐一天比一天寡淡。”
“博士要聽醫囑啊,以後也不許再忽視健康檢查了。”吉田步美不容置疑地說。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笠博士小聲解釋,“這不是往年都有哀君提醒嘛……”
“去年和今年我都有發郵件吧。”灰原哀走到步美扯來的椅子旁坐下,搖着頭歎了口氣,“早就料到了,你們一個個忙過頭就會忽視健康管理,博士是這樣,工藤君也是,真是麻煩的家夥們,要我說下次就應該讓步美也盯着你們。”
“對啊!”步美也深有同感地重重點頭,“博士應該早跟我說的,門診跟住院樓隔得比較遠,要不是我前陣子偶然在院裡遇見新一哥,都不知道你生病了呢!”
“沒有關系,從檢查到入院都有新一在陪我,他一個人已經很足夠了。”阿笠博士樂呵呵道,“步美在急診很忙吧?我檢查出來也不是很嚴重的毛病,不用時刻陪同。你們就是過分緊張了,我前幾天還打電話跟新一說既然哀君回國就不用他過來了呢。”
從檢查到入院?
灰原哀原本隻是作壁上觀阿笠博士和吉田步美一來一回的對話,此刻忽然聽出了幾分不對勁:“等下,博士你說工藤君?”
“對啊,怎麼了?”
在場的另外二人都不明所以。
工藤新一上月不是被牽制在京都的案件中了麼?若非如此,灰原哀也不會在聽聞消息後匆匆忙忙地趕回國内,為此還放棄了尚未做出成果的科研項目。
“你确定是工藤君?”她用古怪的語氣反問。
阿笠博士點了點頭。
“步美呢?”灰原哀轉頭問友人,“你也是上個月看見他的?”
“不是哦,是半個月前。我路過住院部的時候看見新一哥在一樓看樓内地圖。”步美歪了歪頭,“我原本以為他又受傷了呢,去找他打招呼的時候才聽他說起博士的病情。”
這不合常理吧?灰原哀神色奇怪。
如果阿笠博士上月入院是由工藤新一全程陪同,他應該知曉住院病房的具體位置。
為什麼吉田步美會看到他在看地圖?
——除非這樣猜想,工藤新一被人冒充了。
一瞬間從腦海中閃過的念頭讓灰原哀的心跳頓時加快幾分。
陪同阿笠博士看病的工藤新一和被京都案件絆住腳步的工藤新一,二者不是同一個人,同時前者與吉田步美在住院部相遇的工藤新一也不是同一個人。
這樣對比的話,從京都回來的工藤新一才更可能是本尊,另一個是冒牌貨。
但對方是為了達成什麼目的?
如果不是這件事,她應該依舊身在美國……
灰原哀思及此處,垂在身側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此人運用調虎離山的計謀用案件先把工藤新一牽制于京都,然後趁此時機假冒成對方。吉田步美發現阿笠博士的檢查單記錄有異,很可能就意味着他人的檢查記錄被嫁接到了阿笠博士的頭上。那人通過僞造病曆的手段誘騙阿笠博士住院,然後巧妙地向兩頭傳達博士入院的信息,工藤新一案件纏身無法及時趕回,隻有灰原哀為此動身,這就是對方需要達成的目的了。
阿笠博士聽見步美的話後略感意外:“什麼?但我沒見過你們一同來過啊?”
吉田步美說:“因為新一哥哥接到了警局的電話,有個很有名的大企業家被殺了,那幾天我看電視上都播出那件事了呢。”
灰原哀聞言陷入回憶。
要說近期因社會影響較大而被媒體熱議、又有工藤新一親自參與調查的兇殺事件,就隻有青山狙殺案。正是這個案子導緻工藤新一受傷,後來他又由于傷口恢複的情況異于常人,有意無意地回避了返院複查,加上有灰原哀代替他前行,對方探望阿笠博士的打算就一直被耽擱了下來。
這一系列瞞天過海的計謀能夠利用時間差完成得如此精妙,不得不歸功于她和阿笠博士自始至終都未曾懷疑過工藤新一的信譽。但還有一點同樣令人不寒而栗,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夠層出不窮地策劃出事件絆住那位天下聞名的偵探,讓工藤新一屢次錯失揭露真相的機會,無暇探究阿笠博士住院一事背後的端倪。
就好像存在一雙眼睛,自始至終密切地關注着那位名偵探。
灰原哀越是細想越是冷汗直冒,猛地從座位上站起,眼前頓時湧出大片暈黑,通宵工作的積勞姗姗來遲地襲向她,令她的身體不穩地晃了一下才堪堪站定。
這番動靜把阿笠博士和吉田步美二人都吓了一跳,一齊疑惑不解地望了過來。
灰原哀擔心此處被布置了竊聽,不敢說出自己的顧慮,坐立難安地猶豫了片刻,倉促道:“我……我有急事,今天先回去了。”
“小哀?”
“哀君?”
身後呼喚的聲音被她不斷加快的步伐甩在身後。
必須盡快把這件事告訴工藤君。灰原哀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劃動到工藤新一的名字按下,下一秒撥号失敗的巨大圖标就占據了視野,她微微一怔,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信号區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變為圈外。
好可怕的圈套,以有心算無心,然後料敵于先。
随後從走廊盡頭緩緩走來的金發女子讓她終于維持不住冷靜神情,對方穿着她眼熟的西裝裙和白大褂,和早晨的不同之處在于對方那張奪人眼目的白皙臉孔,年輕美豔,水綠色的眼眸中心倒映出灰原哀的身影,如盯上青蛙的蛇一般戲谑地眯起。
“嗨~又見面了啊,灰原學妹……還是說這樣打招呼更合适呢?許久不見了,雪莉。”
“你是……貝爾摩得。”灰原哀瞳孔顫抖,倒退了一步。
“No no no……”對方持槍的手指輕輕搖晃,愉悅地說,“那個名字,已經過時失效了。現在,你可以稱我為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