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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書山觀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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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尹玉衡一時腦中千頭萬緒,“她看我的眼神不對。”

“怎麼不對?”

“就像,就像她好像知道我會去似的,就像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尹玉衡喏喏地道,“就好像……但,不對啊?如果她知道我是過去找趙橫的麻煩,為什麼不提防呢?她……她好像……不,難不成她一直在等着有人去收拾趙橫?!”

沈周低眉,淡淡地道,“我不會告訴你。但是你可以假若她就是證人。你不是擅長寫話本子嗎?你便再寫一篇話本子來。想想前因,想想後果。”

尹玉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内室。坐在桌前,她神情凝重。

她一直以為趙橫的妻子必然跟趙橫沆瀣一氣,跟趙橫一樣,一起貪婪地謀奪那些人家的财産。可是,趙橫的這套手段必然有第一個受害者,若他的妻子本身就是第一個受害的人呢?

趙橫罪有應得,可是她們呢?

那目光,那份沉默,那深藏不言的隐忍與痛楚——皆如山雨欲來,壓得她胸口沉沉。她少有後悔的時候,但此時卻越想越怕。

夜間思過,靈台清明,手中的筆仿若千金之重,尹玉衡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她明白,這就是沈周對她的教誨。

她咬着唇,一言不發,就那樣坐了一夜。

第五夜。

這一日天氣并不好,傍晚時分便有落雨的架勢。

沈周提燈上山,遠遠地就看見尹玉衡在洞口坐着。

尹玉衡見他來了,便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敬地喊了一聲小師叔,“快要下雨,您還過來。”

沈周有些意外她的恭謹,但也隻是平靜地嗯了一聲。

待走進藏書窟裡,意外地看到尹玉衡居然還準備了煎茶。他拿起了書桌上尹玉衡的手稿,仔細地翻閱了起來。

不同于前面的兩份,這份手稿筆迹工整清麗,沒有鋪陳、沒有誇張,字字平實。裡面記載了她是如何發現趙橫的劣迹,如果打探,如何換嫁,為何要将趙橫帶回和廬山。而後面還寫了一個小故事,以趙橫妻子為主角,描繪了一個沉默隐忍的女子,如何于歲月深處等待、掙脫、清算。

居然與沈周所知有七成相似。

沈周讀得極慢,神色沉靜,唯有眉間微蹙處,偶爾顯出心緒。過了許久,他将稿紙收攏,擡頭看向尹玉衡,“這一次,尚可。”

尹玉衡沒有很高興,許久才低聲問:“那日……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你沒錯。”沈周不急不躁,語氣平靜,“你心有俠氣,敢為無辜者出劍,敢當衆争議,已是難得。但若步更穩、謀更細,或許能少些波折。”

她不服:“那我若慢一步,那姑娘的一生也就毀了。”

“所以我說你沒有錯,隻是不足。”沈周淡淡道。洞外雷聲陣陣,漫天的大雨将此間與世間隔開,卻隔不斷沈周遠眺的目光。

“天下之事,縱有十成之義,九成之理,若一成不察,便有可能鑄禍。你需學會,不獨看其所為,更要知其所由。”

“知道又能如何,錯了便是錯了。難道也要憐惜?”尹玉衡不服。

“你隻見一念之善,卻未見千重之因。世事從無單線因果。有因必有果,此果成彼因。黑白善惡頃刻便能颠倒。你曾說,若是你做錯了,願意廢去一身功夫作為賠償。可若真的錯了呢?你的一身功夫能賠幾次?就算你這次對了,但如果一直如此下去,你能确定你一直不錯?”

尹玉衡無言以對。

“我這段時間的遊曆,遇到了很多人,高官顯貴,販夫走卒,兵匪漁樵、伎子良家。山下之事,不比門中論道。名利糾纏,人心反複,黑白不分者比比皆是。但世事雖亂,人心之中,有一線當持——是為‘底線’。”

“道理可以辯,立場可以變,唯獨這線,不可亂、不可退、不可改。”

沈周的話,猶如驚雷入耳。

黎斐城是和廬山頂尖的劍客,卻并不擅長引經據典,他擅長于向弟子們展示精妙的劍招,但并不耐煩苦口婆心地引導。黎斐城從沒有如沈周這般循循善誘的耐心。

尹玉衡有些茫然,她沉默了許久,“小師叔,我怎樣才能不會錯呢?”

沈周笑了,“隻要是人,怎麼可能不犯錯?錯了便改,跌了便起,這世上,最難得的是試錯的勇氣。”

他擡眼,望着她一字一頓道:“你不要因此便生畏怯。你肯為素昧平生之人出手,不因師門親長而退讓,足見你心中有義,有膽色,有擔當,已是難得。便是在和廬山的弟子中,能做到如此的,也不多。”

尹玉衡有些汗顔,她敢鬧到山長面前,除了年少氣盛,多少也是因為借黎斐城的勢,狐假虎威。

“可若,我日後犯了錯呢?”

“若我們真的盡力,真的遇上造化弄人,那便是天意。放下,忘記,随它。”

尹玉衡愕然,盯着沈周良久,才緩緩開口:“小師叔,老實說,你說話,真不像個練劍的。”

沈周輕聲道:“我練劍之前,是個讀書的。”

尹玉衡歎服,“那你的書,必然是讀得不錯。”

尹玉衡向來知道好歹,對自己如此用心,她也真的拿出對待師叔的恭謹來,細心煎茶,侍奉沈周。

這一夜,洞外風雨交加,窟内茶香彌漫,兩人時而交談,友好而從容。

至此,山長讓沈周前來的用意已經達到,但沈周依然每晚前來。

沈周雖比她輩分高,但是待她十分客氣,也有幾分疏離,若是尹玉衡不開口,他能坐在那裡謄抄一晚也一個字不說。這種沉默讓尹玉衡有些不适應,索性将自己讀不懂的典籍都拿出來問他。

沈周耐心地為她講解,偶爾兩人也會過招。

沈周開始練武的時候已經十三歲,而尹玉衡是會跑便開始練武了。但沈周從未盡全力便能與她打成平手。尹玉衡終于相信這世上有天才一說。

在最後一晚,沈周将離去時,月已中天。他未如往常一樣立即起身,提燈便走,而是在竹塌上坐了片刻,垂眸不知在想什麼,最後才道,“你于和廬山同輩之中,性情果決,眼力通透,未來可擔重任。你若有空下山,不妨多走幾處,多聽多看,這樣才能知道如何能守住一方清明。”

尹玉衡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師叔,我倆雖然差了輩分,但年紀着實沒差幾歲。你也不能太欺負我,憑什麼你高坐飲茶,我卻要四處奔走,為了山門忙碌。”

沈周輕聲道:“我心之所求,與你不同。同門數載,已經難得。日後望你多加珍重。”

尹玉衡愣住了,“小師叔,你要走了嗎?”

沈周朝她一笑,“離山尚有些時日。不會這麼快的。你若是有什麼問題,依然可以上幽篁裡來找我。”

尹玉衡呆呆地哦了一聲。

沈周提燈離去是,聽到了風于山谷中的呼嘯之聲,忽覺心中一隅靜水,泛起了一道極輕的波紋。

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的心境已與來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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