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知道你喜歡做些貝殼的小玩意兒,”嶽珑珈眸中含笑,将那刻刀與菱錐輕輕放進林安的手中,“現在你有了趁手的家夥,就能做得更多、更好了。”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春日初綻的暖陽,一寸寸照進少年的心底,化開了那層并不堅硬的冷漠。
林安低頭看着掌心的工具,耳根悄悄泛紅,嗓音帶着羞澀,“謝……謝謝姐姐。”
可那眼神,仍不敢直視嶽珑珈,像隻小獸第一次被溫柔收服,心底亂成一團,不知該逃還是該靠近。
這時,小桃拎着四個冒着熱氣的粽子快步趕來,眉飛色舞道:“夫人,我看那邊有賣鹹粽的,買三個還送一個!”
她熟門熟路地把其中一個遞給嶽珑珈,自個兒留一個,最後哼哼唧唧把餘下兩個塞給林安:“呐,臭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林安下意識地伸手接過,捧着兩個粽子,愣了一息,竟沒再逞強或頂嘴,隻是擡起眼,第一次正正經經看着小桃,輕聲說道:
“也謝謝你,姐姐。”
林安的心扉像貝殼一般,終于感受到了海浪是無害的到訪,便悄悄對着海面敞開一道裂縫。
嶽珑珈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們。
她沒有出聲,隻是唇角緩緩上揚,像是将這份溫情,也默默收入了自己的心裡。
一行三人緩步折返,夜市燈火映在腳邊的青石闆上,亮晃晃。走過一處熱氣升騰的小攤時,嶽珑珈鼻翼輕顫,忽地停下腳步,驚喜出聲:“好香啊!這是海蛎煎吧?”
盡管腹中尚有湯面、鹹粽未消,她卻早已被那濃烈的香氣勾了饞蟲,語氣裡透着掩不住的雀躍。
她回眸一笑,拉着小桃與林安坐下,笑說:“嘗一點便是,不能白來這一趟。”
小桃伸手摸了摸嶽珑珈的肚子說道:“您這肚皮都快撐破了,還吃得下嘛。”
嶽珑珈不以為意,眼裡泛着笑意,像個貪嘴的小姑娘,“那你還不快幫我揉揉。”主仆二人笑作一團。
林安則抿着嘴微笑,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兩位姐姐,這時他臉上的酒窩第一次顯現,他手裡還摩挲着剛剛獲得的刻刀與菱錐。
此時,又有一夥人步入攤前覓食。為首之人個子不高,執一柄白紙折扇,細眉細眼,山羊胡子微翹,模樣斯文,眼神卻陰鸷老辣,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算計。
此人正是章恒道的賬房,街坊人稱“錢先生”,平日裡在鹽務上橫征暴斂,托辭繁多,令人避之不及。
林安一眼認出此人,指節微緊,悄然握緊手中的菱錐,方才那點暖意盡數收斂,眼神驟轉為警惕。
錢先生一落座,攤主正巧将一盤熱氣騰騰的海蛎煎鏟出鍋來,金黃酥脆、香氣四溢,端起欲送至那夥人旁邊一桌,卻被其中一名随從攔了下來。
那随從膀大腰圓,語氣橫蠻:“再去做一份罷老頭,這盤放我們這桌便是。”
此言一出,旁桌一名身穿考究的中年商賈霍然起身,眉眼俱怒,拍桌聲震得碗筷作響:“掌櫃的,什麼道理?我們先來的,憑什麼被你們強占?”
他幾位同伴亦紛紛站起,義憤填膺:“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那随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先來又如何?你也不打聽打聽這阜海縣是誰的地盤,就敢來?”
幾句話下來,攤前頓時寂靜,衆食客皆低頭不語,氣氛仿若暴風雨前的暗湧,唯有鍋中油花噼啪作響。
嶽珑珈目光微斂,眉心輕蹙,望向那幾人,心中不由泛起一絲警覺:莫不是章恒道的爪牙?
那桌外地商賈似乎也并未将眼前這幾人放在眼中,冷聲譏諷道:“誰的地盤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們這等人的做派,不過是看地盤的狗罷了。
話音未落,那粗壯随從臉色一沉,抄起桌上茶盞便砸了過去,陶杯應聲碎裂,瓷片四濺。小桃“哎喲”一聲驚叫,捂住額角退了一步。嶽珑珈反應極快,立刻将她摟入懷中,眸中泛起淩厲寒意,她此刻隻恨自己沒帶些毒藥暗器。
卻見林安那頭,眼眶通紅,渾身繃緊,右手緊緊握住菱錐,手背青筋暴起,竟已邁出一步,作勢欲沖上前。
“站住!”嶽珑珈一聲低喝,語氣冷峻如霜,眸光如刀,“你的菱錐,不是用來摻和這些的。”
林安腳步頓住,咬牙不語,身子顫了顫,最終退了半步。但那雙少年銳利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對方。
彼時,那幾人早已将那桌人打得抱頭鼠竄,一人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哀嚎,滿臉驚懼。
就在氣氛僵至頂點之際,錢先生才慢悠悠地踱步而來,白紙扇輕搖,蹲下身,語氣溫和得令人發毛:“哎呀,都是我手下不懂事,動了粗,幾位商爺千萬勿怪。”
錢先生一邊說着,一邊緩緩俯身,白紙扇輕點掌心,眼角帶笑。
“今晚的吃食,就算我請了。權當給諸位賠個不是。”
他笑着湊近其中一個鼻血未止的商人,語氣裡還帶着幾分調笑:“嘶……這位爺,鼻血快止止,可别沾了衣料。”
他話音一落,忽然伸出手,作勢要去替那商賈拂去臉上的血迹,
那手指修長卻布滿老繭,靠近時有一股淡淡的海腥氣。
那商賈瞳孔一縮,倉皇後退,帶着同伴連滾帶爬地狼狽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