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燥冷,夜裡又起了風,吹得枯樹簌簌,長街嗚嚎。
林萬卿聽着窗棂砰砰作響,怎麼也睡不踏實,輾轉醒了兩次。
隐約中,她聽到外屋開門的聲音,接着一撮昏光慢悠悠往裡屋移。
“小姐~”
是隋媽媽,她小聲喚着,已走了進來。
林萬卿以為她是來關窗子的,迷迷糊糊又轉過身,嘴裡還吐着不清不楚的話,“關緊些,吵得我心慌。”
隋媽媽将床頭小幾上的燭台點亮,這又忙去把窗子關緊。
“小姐,出事了。”
她回身坐在了床邊一角,幫着将棉被掖好,“大理寺獄走水,街上都亂了。”
林萬卿扭過身躺平,意識還有些迷糊,等隋媽媽又重複了一次,她這才清醒。
倚起了半身坐好,眨着眼問,“怎麼亂了,是有犯人逃了嗎?”
隋媽媽也困着,并不精神,她揉了下眼,淡淡道,“牢獄亂着,犯人哪能安生了~小姐且放心,金吾衛已在城中巡視,府裡也加了守衛。管家還特意多調了兩個家衛守着咱的院兒呢。”
林萬卿并不在意這些,她心下想了想又低聲道,“嗯,若是信王逃了,八成這火便是跟他有關。”
“可不能說是信王。”隋媽媽噓聲道,“是逆王~那逆王的事兒,得等天亮後才好打聽。”
林萬卿怏怏的點了頭,這就歪身靠着隋媽媽,有些冷,又挪着靠的更緊了......
火是從大理寺獄牢間燒起來的。
蕭纾趕到時,牢獄裡的一排矮房還閃着明火。
“地牢有人去嗎?”
蕭纾拽過大理寺卿陸沂,穩着聲音問起。
見地牢方向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哪兒還再有什麼好脾氣。
“裡面關着重犯,若是有任何閃失,你大理寺卿可擔不起。”
他低吼着,眉眼間迸出一道道利比刀鋒的怒意。
陸沂來的匆忙,衣裳都沒來得及穿好,隻在外頭罩了個鬥篷以庇之。
“巡兵來了說是不好撲,金吾衛也派了人支援,沒用啊。”
他攤着手,滿臉愁容,即便急的跺腳,可也隻能眼睜睜瞧着火光沖天,無能為力。
瞥眼,瞅向一邊的獄吏,這又将他拽到跟前,厲聲問道,“說,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走了水。”
“大人,我......我......”
獄吏慌得話都說不利索,被陸沂扇了兩巴掌,這才醒神,“今夜風大,興是哪兒的火星子吹到了牢間裡的草垛上,沒注意,這就燒起來了。”
“哪兒的火星子還能吹到地牢!”
蕭纾高聲一喝,吓得獄吏全身發抖,再看他那雙瞋目,獄吏這下更是語無倫次了。
隻一個勁兒搖頭說着,“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陸沂嫌棄的将他踢走,“滾,快去救火。”
人還未動,蕭纾卻攔道,“來人,将獄吏拿下,交由刑部看押,等着受審。”
“殿下啊,救火要緊啊。”陸沂嘴上着急,心裡更是苦。
蕭纾狠狠的望着火光,“多他一個能控得了現在的火勢嗎!”
陸沂眼下一動,瞬間啞口,他往身邊環顧一圈,又給自己找了個活兒,這就默默退去。
天擦亮時,火才将将撲滅,濃煙聚籠着城,整個天都壓上了層灰蒙蒙。
大理寺獄幾乎燒了一半,而受損最嚴中的卻是地牢,信王也未能幸免于難。
此事重大,大理寺和刑部皆不敢掉以輕心,紛紛派來仵作,一起驗了正身。
驗明無誤,便将信王遺體殓入一口薄棺中,無皇帝親谕誰也不敢再擅自處置。
蕭纾一夜未合眼,親送信王入殓後這才得了些空閑。
有他在,陸沂也是一刻不敢懈怠,還以為殓了屍便能喘口氣,可闆凳沒坐熱,又被拉着和刑部一同審案。
陸沂此番也算是見識到了十二皇子的行事作風。
平日,見他少言寡語,可到事上較起真兒來,竟會這般雷厲果斷。
再加上,年輕人體力好,陸沂費了老勁兒才跟上他的節奏,不感慨一句“服氣”都不行。
可說到底,蕭纾也隻是信王案的監審。
他沒有實權去指揮大理寺和刑部該如何行事。
陸沂瞧他認真,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說什麼也便配合什麼。
可到了刑部,就不一樣了。
刑部尚書是個一闆一眼的老古董,沒有皇帝聖谕,誰的話也不好使。蕭纾忙活半晌,最後,也得老實的“等”。
聖谕來的倒也快,一起等來的還有皇帝對已故信王的裁決。
曰:為顯聖恩,準将逆王棺椁送回封邑鄞州安葬。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所有人各司其職,各幹各事。
蕭纾也已沒有再留下的理由,剩下的,他夠不着,更管不着。
等回了府,一直壓着的憤慨和哀恸再難忍下。
可是,他也隻能在那座四四方方的書房将心事自我消化。
信王蕭榮禛,于他,是最親近的親人,可似乎,又并非這麼簡單。
蕭纾有過疑惑,後宮皇子衆多,皇叔為何偏偏對他與衆不同。
他不是最優秀的,也沒有母族做依靠,更沒有半分皇帝的榮寵,扔在後宮中,即便死了似乎也沒有人追究。
蕭榮禛說,他和他的母親是舊友,對他好不過是受故人之托。
蕭纾信了,并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一切。
從六歲到十八歲,他聽着蕭榮禛的話,不讓自己被欺負,更要掌握住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