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硯承下她的問話,點了下頭。
才聽她繼續道,“蕭纾是皇子,而我不過是剛回京城的閨閣女子。您如今這番話,倒是有種我能随便和他說上話似的。又或者,您早就知道,十二殿下和左相之間有什麼關系?故才以為,我與他也有來往。”
“我還是那句話,想知道答案,去問問監審大人便知。”
邬硯擡手動了下手指,衛辭從一側走來,推過輪椅便轉了方向。
他拖着倦意,又提聲說起,“别再去為難稚娘,她不是為你留的。”
孩子們又貫入長軒下,熟悉的找到自己的書桌坐好。
林萬卿站在那兒突兀至極,默默退後,出了長軒。
還未走到林前,便又聽稚聲起,“笃初誠美,慎終宜令,榮業所基,籍甚無竟......”
“懷龛小師父,寺裡是從哪兒請來的這位夫子呀。”
林萬卿提起裙擺,仔細着腳下。
雪剛融,林中這段石路還帶着的潮濘。
“來往寶相寺的,皆是有緣人,無問前程。”
懷龛年紀不大,卻是從小在法相寺長起的,他的行為談吐,皆透着一派高僧的穩重。
在林萬卿看來,他卻是一半菩薩面,一半世俗心。
明明為着朱雀閣賣命,僅是诓她入客堂這一件,已是犯了戒。如今,張口又是禅語,聽來着實是諷刺。
她很快就釋然了,心下又不覺好笑。
明明自己都在不擇手段的生活,卻還高貴的看不慣别人怎麼活。
是啊,可笑的該是自己才是。
林萬卿自顧搖了下頭,收起那些心思。
她輕歎了一聲後,繼續道,“我是瞧着那位夫子教學似有一套,想着家裡也有幼子,正需這樣的人才去府中開辦學堂。”
懷龛舒爾一笑,“這位施主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在此為孩子開課,女施主若是有意,屆時也可再來。”
林萬卿恍然,笑着點了點頭。
至于什麼幼子~
她心頭怯怯的默念:阿彌陀佛,佛祖原諒,信女打诳語了。
......
從寶相寺回府已是夜裡。
依舊,馬車停在了後門。
一行人挑了小徑繞路回院,生怕驚着人。
剛過了邊門,往跨院走,卻聽得假山下傳來一陣聲響。
男人與女人喘聲交疊能有什麼好事。
玉芙害怕的往後躲,隋媽媽欲上前去“捉奸”,林萬卿拉住她,更是将兩人護在身後。
三人慢移腳下,悄聲到了假山前。
卻見,一男一女纏綿正酣。
壓在石上的女子一身丫鬟裝束,衣襟大敞,春光乍現。
迷離的雙眼瞧見有人來,立刻瞪大,推拒着身邊的男子,慌亂的去整衣裳。
“三,三小姐。”
女子哆嗦着,不知是冷的,還是吓的。
男子滿眼怒氣回頭看去,瞧清來人後,又是着急穿衣,又是抓耳撓腮,那是一頓忙活。
“老天爺。”林萬卿一字一句,“二哥,是你!”
那副面龐,即便表情扭曲了也能認得出。
她一邊哀歎會不會長針眼,一邊又震驚十分不解。
大冷天的,在外頭......
有這麼着急嗎?!
女子實在羞赧,收拾着以上,捂起臉這就跑走。
隋媽媽瞧着那丫鬟臉熟,眉一蹙,竟想不出到底是哪個院兒的。
玉芙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角,難為情的低聲道,“她是薛姨娘院兒裡的卉株,怎麼和二少爺扯一起了。”
隋媽媽攥着拳往腿上一頓,“對,是她,總愛梳個偏髻,到哪兒都晃着她那個長脖子。”
聽着身後倆人聊起了天兒,林萬卿往後擠了下眼,随即,都住了嘴。
“你怎麼在這兒。”
那林千季穿好衣裳,神色也穩了下來。
順手撿起落在地上的鬥篷,撣了撣上頭的灰。
“你這是私自出府了吧,真是不把母親的話當成事兒。”
他竟先發制人,挑起旁人的理兒。
林萬卿冷的一呵,“二哥不也一樣嗎?竟敢在府中行苟且之事。”
“你......”
林千季斜目一瞪,卻見後頭還跟了倆仆人,到嘴的狠話又識時務的吞了回去。
”之前的事還沒找你算賬呢,現在你又想找事兒?”
他身上僅有的幾分書生文氣,蕩然無存,長眼一動布滿狠色。
“我好心幫你傳話,竟還有錯了。你以為皇城司是個人就能把你撈出來?”
林萬卿也不想與他浪費口舌,“我不會說出今日的事,我們權當沒見過。”
林千季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挑眼不屑道,“不自從哪兒來的野種,你以為你說話母親會信?”
周姨娘沒少在自己兒子跟前發牢騷。
說得最多的,無外乎卓氏和這位三小姐。
林千季聽多了,也并未放在心上,隻是,這新歸府的嫡女,讓他好奇心盛起。
再向周姨娘詢問時,卻又被打了馬虎眼。
他那個人精娘親,如何敢在這種事上大做文章,可越是躲躲閃閃,越是叫人起疑。
林千季試探的說出“野種”,卻不見林萬卿有任何反應。
他頓時有些發虛,無措的扶上發冠,正了正。
“皇城司走一遭,二哥怎麼還沒學會謹言慎行呢。”
林萬卿用最溫柔的聲,說着戳人肺管子的話,“有功夫在這造謠,不如多想想自己的處境。”
也是被風徹底吹醒了,林千季猛地仰頭,咬牙切齒,“你又想胡說什麼。”
“袁家已經退親了,周姨娘沒跟你說這意味着什麼嗎?”
如何沒說,隻是他不想面對。
林萬卿又道,“你才應該老實些,别再出惹出事,否則,不僅是母親會棄你,父親那兒,你也别想撈得好處。”
“好好好,連你也敢對我說教了。”
林千季嗤笑着,躁氣退去倒又些冷了,他忍不住搓了搓手,“今日且放過你,下次可不會了。”
他說完,拔腿便走,剛到林萬卿跟前,又迅速從她小髻上抽下一根發簪。
那是根玉式的長簪,上頭細細刻着一排花蝶紋。
林萬卿往後退身,隋媽媽和玉芙護了上來。
卻見林千季并未再有什麼舉動,隻是把玩着玉簪,“袁家的事,你别想撇清幹系,這,算你賠我的。”
這次是真的走了,順着步道一路,穿過月洞門沒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