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俊最近睡得不太好。
深夜總是被身上一陣突如其來的癢意鬧醒,以至于睡得時斷時續,不太安穩,因而最近幾天,他白天有一半時間都用來補覺。
張彭飛踹門時,池俊剛進入一段淺睡眠,沉沉浮浮,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冷不丁被“砰”一聲巨響吵醒,他遲鈍地反應了兩秒,才迷迷瞪瞪地睜眼。
許清舟站在離他一米遠的距離處,隔着兩扇關得嚴嚴實實的門,不知道在看什麼。
他依稀記得剛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在門外嚎叫,語氣不善像是罵人,也可能是吵架。
然而側耳傾聽,此刻門外安安靜靜,隻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腦袋沉重滞澀,筋還一跳一跳地疼,池俊不耐煩地用爪子抓了抓額頭,心想,可能隻是幻聽。
思及此處,又擡眸望了眼許清舟——
小姑娘蹲在牆邊,正将買回來的菜往牆邊一一歸置,偶爾側過頭來,表情看起來并沒什麼異樣。
好吧,就是幻聽。
池俊沒再多想,腦袋趴回去繼續睡。
*
然而到了晚上,池俊發現,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
不同于之前在家的時候隻将防盜門鎖上,木門敞開留着通風,許清舟進出房間,開始不厭其煩地一次次将兩扇門逐一反鎖。
除了做飯這種必須要在走廊下進行的家務,她将洗衣服刷碗的地點都挪到了屋内,甚至在晚上睡覺前,搬來所有桌椅闆凳、目之所及内所有重物到門後抵住。
像是怕半夜有什麼人強行闖入。
聯想起上午的“幻聽”,池俊很快反應過來:
踹門和嚎叫是真實發生的,許清舟大概率是與張彭飛發生了矛盾。
張彭飛,狗急跳牆了。
池俊皺了皺眉。
他想過張彭飛事到臨頭被逼急了會偷,會搶,到時候自己也會配合他,然而張彭飛卻以實際行動,一次次刷新他對其蠢笨程度的認知下限——他居然連八字還沒一撇,就敢對許清舟當場暴怒自絕後路。
說到底,許清舟對自己還是有恩的。
池俊确實想走,卻也沒想過要去犧牲許清舟的人身安全。
思忖了會兒,池俊搖動破紙箱裡的鈴铛,喚來了男鬼。
“俊哥,有事找我?”
池俊:“幫我看着許清舟。”
“啊?看她幹什麼?”
男鬼不懂,小啞巴這三點一線式的單調生活有啥可追蹤的?
可池俊說想離開,就得從許清舟生活的細枝末節尋找契機,尤其是容易被忽略的上下學路上。
男鬼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有點道理。
再加上池俊也沒怎麼找過他辦事,男鬼那股自證的勁兒冒出來,立馬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小爺我鬼脈遍布全鎮,保證小啞巴一丁點兒蛛絲馬迹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男鬼雄赳赳氣昂昂地飄走了。
為了不負池俊所托,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親自去許清舟的教室視奸,連個瞌睡都沒敢打,生怕漏了點兒什麼重要訊息。
奈何許清舟的校園生活除了上課和上廁所,課間接水,其他時間大多都是趴在課桌上睡覺,實在是乏善可陳。
男鬼雙目圓瞪監視了一天,一無所獲。
晚上,他隻能硬着頭皮對池俊彙報——
“額,那個……小啞巴課間一直在睡覺,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站起來聽課,試卷上還大片大片的空白,應該是個學渣。”
池俊:“……”
池俊對許清舟的學習成績并不關心,他隻關注張彭飛會不會在上下學路上對她造成安全隐患。
好在男鬼一連監視幾天,張彭飛都沒出現。
并且據池俊異乎尋常的聽力觀察,張彭飛似乎也不在租房大院,幾天下來,他都沒聽見張彭飛的任何聲音。
池俊覺得有點怪,特意找借口讓男鬼半夜去張彭飛家探了兩次,得到的消息是——家裡隻有倆小孩和一個女人,沒看見什麼男人。
莫非張彭飛為了躲債,跑了?
池俊表情嚴肅,爪子無意識地抓撓身體,直到——
屁股冷不防被戳了下。
池俊猛然回神,條件反射朝許清舟叫了一嗓子。
許清舟抿着嘴角,居然還在笑。
池俊:“……”
他也不知道這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姑娘,怎麼還有這變态的癖好,自從那次雞柳事件後,就總喜歡在他出神的時候,冷不丁戳他屁股一下,把他喚回神。
原本池俊還想再沖她兇幾下,讓她知道不止老虎,他這隻狐狸的屁股也摸不得。
可一看到許清舟那素日帶着愁容,好不容易露出一點笑的臉,池俊稍稍猶豫了下,沒跟她一般見識。
果然,這笑容也隻短短維持到把池俊抱到小椅子上。
從盛飯開始,許清舟就又顯得心不在焉的了,盯着張彭飛家的方向,頻頻走神。
中途還幾次連菜都沒急夾到,就把光秃秃的筷子塞進了嘴裡,咬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池俊知道,她是不放心張彭飛。
事實也确實如此。
自從那天張彭飛暴怒踹門,許清舟心底始終蒙着一層焦慮與不安的底色。
她表面看不出什麼異樣,實際上卻在密切關注張彭飛的動向,自然也就注意到這幾天張彭飛不在租房大院的情況。
她不知道張彭飛是短暫出行,還是長期出去,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
為了安心,也為了心理有所準備,吃飯中途,許清舟一直在思考找個什麼借口去打聽一下實情。
所以飯後,她盯着一小壇腌了一周的酸蘿蔔看了會兒,鼓足勇氣,抱着去了張彭飛家。
之所以需要“鼓足勇氣”,是因為自從張彭飛來到租房大院後,原本與許清舟關系不錯的徐琴佳,就明顯疏遠了她。
池俊知道是徐琴佳深知自己丈夫不靠譜,在勸說張彭飛遠離許清舟無果後,便自己先與她保持距離。
但這種疏遠落在不明就裡的許清舟眼裡,就成了或許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令徐琴佳讨厭,才會遠離她。
許清舟不是那種有勇氣将一切問題挑明的人,她默默消化了“自己令人厭棄的事實”,再沒有主動找過徐琴佳,唯恐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更惹人煩。
但好在,這次“勇敢”換來的并不是嫌棄或白眼,而是徐琴佳非常友好的回答:
“他啊,去西南地區打工了。”
說着徐琴佳伸手從壇子裡捏了一小根酸蘿蔔放進嘴裡。
“清舟,你手也太巧了吧,好吃。”
見對方待她仍笑盈盈的,許清舟也笑,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打工……
這樣的話,起碼得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吧。
等隔了幾個月再回來,到時什麼感情什麼仇恨的,應該都已經随着時間淡化不少了,說不定,張彭飛那個時候已經不會再對狐狸抱有想法了。
許清舟默默地想,連日來的焦慮的心終于在此刻放松了許多。
轉身回小出租屋,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
洗碗收拾了一番,許清舟發現池俊總是撓身體,抱着他去藥店,買了點動物止癢的藥膏給他塗上。
隻可惜藥膏沒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