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床,她睡地鋪麼?
池俊點了下頭,沒說什麼。
狂風暴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歇了大半,隻偶爾響起一陣風聲,雨點打在樹葉磚石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小出租屋裡安安靜靜,許清舟專注地蹲在地上,鋪開床單,折疊被褥,瘦削的小小身影被頂上昏黃的燈光籠罩着。
今晚發生了很多重大的事,她似乎卻并沒有要向池俊打聽的意思。
比如,張彭飛是不是被他吓走的,還會不會回來。
自己關于巨獸的幻覺,是不是他施出來的。
又比如,他除了狐狸精,是否還有什麼特别的身份,否則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大雨滂沱的惡劣天氣裡,躺在垃圾桶邊。
她都沒問,隻是一心一意、專注地鋪着地鋪。
似乎,她關注的隻有池俊本身。
狐狸變成了池俊,需要有個新的地方睡覺,除此以外,别的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重要。
可是——
池俊望了眼外面已然溫柔許多的風雨,眉心略微蹙了下。
望着許清舟,他忽然開口道:
“許清舟。”
許清舟回頭。
望向他的一雙眼睛很清澈,裡面仿佛從未有過一絲對這個世界的惡意和戾氣。
池俊目光移開,又咬了一口包子,往床邊走去。
“明天如果是晴天,我還是要走的。”
許清舟捏着枕頭的手指,顫了下。
她沒說話,隻是繼續将枕頭在地鋪一端放好,然後,垂着眼睛,點了下頭。
*
夜,愈發深了。
風雨漸歇後的租房大院,終于能零星聽見其他租客說話或活動的聲音,位于二樓西南角的最後一間小出租屋,卻一反常态,這晚早早地便熄了燈。
小出租屋裡漆黑一片,許清舟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以一個極為規矩的姿勢,在地鋪上安靜地平躺着。
她知道今晚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可能靜得下心來寫卷子,索性便早點睡覺,等明天起床後再學習。
躺下時,卻也明白今晚這覺,應該會比較難入睡。
畢竟今晚發生了一堆沖擊力很強的事情,她很難在這種情況下,迅速平靜下來。
然而,或許正是因為沖擊力太強,不管是張彭飛的惡意攻擊,或是巨獸的恐吓,池俊令人跌破眼球的化身,樁樁件件,都在當下耗費了許清舟太多的情緒與心神。
事後歇下來,她本能的隻想放空。
像墜入一汪平靜的水,明知自己在不停下沉,且沒有着力點,卻也累到隻想靜靜地這樣沉下去,連思考,都覺得很疲憊。
她閉着眼睛,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而處于同一片黑暗中,明明一樣遭受了沖擊,也一樣缺覺疲累,池俊躺在床上,此刻大腦卻無比清醒,思緒翻飛不停。
他比許清舟上床早,然而伴着滴答滴答的鐘聲,如今已經淩晨一點多,他卻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淩晨三點,他忽然從床上翻身坐起。
外面的風雨已經基本停了。
小屋裡靜悄悄的,隻有時鐘的滴答聲,以及許清舟細微的呼吸聲。
池俊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總之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披着花毯下床,來到了許清舟的身邊。
他神色稍怔,索性就這麼蹲着,借着外面投進來的微弱光線,一順不順地打量起許清舟來。
小姑娘很瘦。
即便是裹在薄被中,這麼模糊打眼一看,也是細細長長的一條。
可就是這麼個看起來柔柔弱弱,毫無攻擊性的許清舟,今晚在那體型武力值均天差地别的巨獸跟前,分明吓得抖如篩糠,卻還是憑借本能,猛撲上前緊緊将狐狸護在懷裡。
池俊皺了皺眉。
到底是怎樣一種笨蛋,才會把一隻畜生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許清舟忽然抖了下。
池俊眨了下眼睛,發現許清舟應該是做了噩夢,肢體瞬息之間變得緊繃,除了不安扭動,口中還溢出細碎的低吟。
他雙肘搭在膝蓋上,安靜地冷眼旁觀。
過了會兒,卻還是伸手在半空中輕輕揮了下。
細碎的星點空中彙成一道弧光,緩緩朝許清舟流去,黑暗中分散成幾小塊,像是長了眼睛,目标明确地一點一點貼敷在許清舟受傷的臉上、手上、身體上……
不安的身體,似乎随之放松下來,呼吸也逐漸恢複了均勻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