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晚風陣陣搖晃樹葉,偶爾送來一兩聲遙遠的犬吠。
租房大院裡住的大多是在附近上學的學生和家長,晚上十點半,院子裡已滅了大半的燈,剩下的一小半出租屋裡即便亮着燈,也靜悄悄的。
許清舟坐在走廊盡頭,埋頭抱着膝蓋,一動不動。
池俊離開後,她一直試圖讓自己忙碌起來,逃避他已離開的事實,隻可惜現實無孔不入,她還是崩潰了。
她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隻記得到最後哭累了,腦子似乎也随之空掉,整個人情緒都木木的。
于是她抱着膝蓋靜靜地發呆,最後不知過了多久,逐漸進入了睡眠狀态。
她做了個夢。
一個美夢。
夢裡池俊回來了,他蹲在她面前,笑容溫柔地說自己不走了,以後就留下來陪她,為了讓許清舟放心,還主動将自己變回了狐狸。
夢境向來魔幻又無邏輯。
許清舟面對蹲在她跟前直吐舌頭說話的大黑狗,對這是池俊深信不疑,然後就看着池俊伸出倆狗爪子,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把金鎖,“咔”一下把自己脖子給上了鎖,又将鑰匙塞到許清舟手裡,說隻有許清舟幫他解鎖,他才能變成人形。
除此之外,池俊還信誓旦旦地跟許清舟說以後不需要擔心錢的事兒,因為他有百寶袋,想要什麼裡面都有。
為了給許清舟展示,狗爪伸進去掏了一把,掏出來一把百元大鈔。
再一掏,又掏出來一堆金光閃閃的金銀首飾。
“你還想要什麼?”
望着大黑狗殷切的眼神,許清舟一時也想不出要什麼,思考了會兒,才說:“今天是中秋節,有月餅嗎?”
池俊說有,就給她掏出來一個花瓣形,皮看起來晶瑩剔透的小月餅。
許清舟很歡喜,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小口咬了下。
可月餅不知怎的,冰棍一樣又冷又硬,許清舟一口咬下去凍得牙齒發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池俊解釋說:“這是冰皮月餅,我剛從冰箱冷凍層掏出來。”
許清舟沒吃過冰皮月餅,心想這種月餅可能就是冷凍保存,唯恐池俊覺得她不識好歹,她懵懵懂懂地點頭,愣是硬着頭皮一口一口繼續吞食冰棍一樣的月餅。
然後,她就被活生生給凍醒了。
四周安安靜靜,冷冷清清,隻有小出租屋裡的燈光從窗戶映出,慘淡地攀在走廊地面。
果然是夢。
許清舟連歎氣的精神都沒有,沒有擡頭。
因為坐得太久,她整個人已經僵住,身上也冰冰涼涼,可就是不想回屋,甚至……異想天開地想續上剛才那個夢。
所以她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可不知是晚風太冷,還是執念太強反而不利于放松入眠,許清舟努力摒棄雜念足有一分鐘,非但沒有如願睡着,大腦反倒越來越清醒。
與此同時,因睡着而短暫沉寂的悲傷,也後知後覺再次被勾了出來。
抿了抿唇,許清舟眼眶再次有點發熱。
她吸了吸鼻子,剛要擡手抹眼淚——
“喂。”
跟前冷不丁響起聲音,許清舟吓得肩膀一顫,條件反射擡頭往後躲。
池俊眼疾手快,伸手在她後腦處擋了下,就見小姑娘原本布滿驚恐的眼神,在對上他的臉聚焦後,先是懵了一瞬,而後瞪得圓溜溜的眼睛裡,彙出了一股巨大的驚喜之色。
可轉瞬,她卻又像想起什麼,皺起眉頭,奇怪地歪了歪頭。
池俊并不知道許清舟剛才做了個夢,這會兒面露疑色,也是因為懷疑自己是否再次進入了夢境。
他還以為許清舟在奇怪他怎麼走了,又忽然回來。
——這事兒鬧得是有點尴尬。
但誰讓那破咒沒那麼容易解呢,他當時在酒店門口掙紮着,耳朵差點沒繃住現了原形,思量之下,隻能先回租房大院。
雖然已經接受了再次失敗的現實,但想起來,心頭還是不免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躁意。
池俊不自覺皺了下眉。
再次擡頭,卻已經換了副笑臉,剛要開口,鼻尖忽然一涼。
池俊一怔。
目光往下掃了眼,發現許清舟纖細的食指尖,正抵在他鼻尖上。
池俊:“……”
他擡眼,發現小姑娘一臉忐忑認真地盯着自己,連眉毛都微微蹙了起來,像是在認真分辨眼前的他,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妄的。
池俊笑了聲。
“你這樣能判斷出來嗎,”說着,他伸手在許清舟臉頰上揪了下:“怎麼着也得這個程度吧?”
他捏的不輕不重。
許清舟條件反射捂住臉,眼巴巴望着他。
“疼嗎?”
許清舟點頭,複又連忙搖頭。
“那你現在覺得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許清舟笑了起來。
她抿着唇,是那種特别單純又真摯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裡還汪着一泡淚。
【真的】
她用口型說。
池俊看了她一會兒。
良久,撇開視線,清了下嗓子。
他站起來,雙手插兜,垂眼看着許清舟。
“是這樣的,我考慮了一下。面對張彭飛那種不定時炸彈,兩個人呆在一起确實比單獨一個人更安全。”
許清舟愣了下。
其實……當時她隻是随口胡謅了這個借口。
她害怕張彭飛不錯,但相比這個,她更害怕她唯一的陪伴——“狐狸”離開。
所以說出這個理由時,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可池俊居然因為這個理由,回來了。
他這樣的身份當然不會怕張彭飛,所以,在許清舟眼中,池俊此舉就變成了,純粹為了她的安全。
盡管兜兜轉轉還是達到了目的,許清舟卻為自己的小心思而感到難堪。
她咬了咬唇,有點臉紅。
池俊忽然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