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俊聲音不大,在這嘈雜喧鬧的拉面店内,更是沒什麼存在感。
然而隔着一張餐桌,這句堪稱内心表白的話,落在許清舟心頭,簡短,卻字句擲地有聲。
許清舟握着勺的動作倏的頓住。
仿佛有一個真空玻璃罩,忽然從天而降,将這一張餐桌與店内的所有喧嘩人事都隔絕開,隻剩他倆,隔着餐桌對望。
許清舟看着池俊。
池俊也不錯眼地盯着她,眼中的神色,深意有之、堅定有之、探詢有之。
許清舟不是傻子。
她清楚地從這雙眼睛裡,看出了池俊想回來的意願。
半分鐘後,許清舟垂下眼,用力捏了捏手裡的瓷勺。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犯了多大的錯誤。
她自以為,當明星這條路對池俊來說,是一條前途無限光明的康莊大道——他不必為生活奔波,還會有很多很多愛他的粉絲,以他這樣的性格,他會在娛樂圈裡,生活得比誰都肆意絢爛。
可是,這都是她以為。
她用“累贅”這個傷人的借口,自以為是地将池俊推向那一條,似乎是為了他好的路。
她考慮了池俊未來的生活,考慮了池俊以後的所思所想,考慮了以後自己沒有池俊的日子,甚至連倆人再不會有交集,也一一考慮深想過。
可從始至終,她唯一沒有考慮過的,便是池俊願不願意。
她難以想象,在自己狠心決絕地将他推遠時,池俊的自尊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艱難掙紮,才會厚着臉皮再一次回到這個小鎮,回到她面前,鼓足勇氣說:
舟舟,我喜歡這兒。
想到這個,許清舟眼前一陣模糊,鼻子也止不住發酸。
【對不起】
她在紙上寫道。
望向池俊的一雙眼睛,充滿了歉意與懊悔。
池俊看出來了。
他眼尾不自覺閃動了下,動了動唇,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懶散樣兒,往後靠了靠。
“原諒你了。”他說。
嘴角挑起,依舊是那不可一世的潇灑勁兒:
“誰讓我寬容大度呢。”
*
池俊的去而複回,對除了Rolly、陳蜜那一行人來說,基本都算是好消息。
從第二天開始,池俊就李瑞那幫人沒完沒了地喊去吃喝玩樂,一個個明明高興得連酒都多喝了幾杯,卻偏偏嘴上不饒人——
“靠,我他媽以為我兄弟以後真就是頂流了,提前要的那堆簽名還寶貝似的收着呢,結果他媽的你咋又回來了?我那簽名豈不是砸手裡再也賣不出去了?”
“就是!兄弟我還指着以後你成立工作室,跟着你去繁華大都市吃香喝辣的呢,好麼,這下隻能繼續吃地攤兒了。”
池俊擺弄着面前一堆酒瓶,眼角都因為喝酒泛着微微的紅,卻笑得舒坦又自在。
“地攤兒怎麼了?老子就喜歡吃地攤。”
“還有你們這堆朋友,”池俊大敞着腿,雙手抱臂往椅背仰了仰,歪頭,目光在周圍一張張臉上悠悠掃過:“雖然吧,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不如我,但……還是跟你們一起玩兒帶勁。”
大夥兒也是喝高了。
一個個圍着撸串桌兒眼神迷離,臉紅得跟個猴屁股一樣,愣是沒察覺到這話有問題,還紛紛拿起手中酒瓶子嚷嚷着要為這感天動地的友誼幹杯。
直到李瑞終于從最後一絲理智中回過味兒來。
“不是,許俊你他媽說誰歪瓜裂棗呢?”
衆人驚覺被罵了一通,終于群起而攻之。
“是啊!你他奶奶的說清楚!誰歪瓜裂棗了?”
“我看這逼去了大城市一遭還是看不上我們了!”
“揍他!讓他見識見識我們這群人雖然長得歪瓜裂棗人的兇悍!”
“……”
*
這一晚,池俊回到租房大院時,已是深夜十二點多。
大院兒裡萬籁俱寂,隻剩零星一兩戶還亮着昏黃的燈——許清舟的小出租屋就是其一。
她剛寫完一張數學卷子,正端着杯子準備去添點兒熱水,回去繼續寫英語試卷時,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隻是鑰匙的金屬聲丁零當啷響了半天,門卻一直沒開開。
許清舟從窗口往外看了眼,确認是池俊後,隻好從内幫他打開。
隔着防盜門看見許清舟,池俊拎着鑰匙的動作一頓,随後,幹脆帶着一身的酒氣,不緊不慢地靠在了門框上,看着許清舟。
許清舟:“……”
等了會兒,許清舟掏出紙筆:
【不進來嗎?】
池俊挑了挑嘴角:“不急。”
哦。
小姑娘收起紙筆,再擡頭,池俊仍是保持着懶懶散散靠在門框上的姿勢,一順不順盯着她看,臉上還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許清舟被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
【你看我做什麼?】
因為被盯得有點久,許清舟怪不自在的,表情也不禁染上了那麼一絲絲狐疑與抱怨。
沒想到話落,池俊忽然笑了聲。
然後就幹脆站直了身子,雙手抱臂,上半身前傾,臉湊近盯着她,一字一頓道:
“長這麼好看,不讓看你還有理了?”
許清舟:“……”
大概是臉貼臉,靠得過于近了些。
許清舟感覺池俊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都噴灑在了她臉上,以至于話音落下時,她的臉像是被那熱氣給傳染得升溫了似的,也跟着有點熱。
尤其罪魁禍首說完這話,還一副勾人不自知的樣兒,繼續頂着那一張帥臉,歪着腦袋,痞氣又坦蕩地看着她。
許清舟盯着池俊,眨了眨眼睛,沒過兩秒,又眨了眨眼睛。
還是沒能成功轉移注意力,壓下躁動的心神。
她抿了抿唇,索性趕在池俊看清她臉上過分的紅之前,一聲不吭,轉身回到了書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