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掌落在埭骰腦門上,讓他疼上加疼地閉上了嘴,第五茗才怒聲解釋道:“想得美!無常服是最好的護魂幕布。”
埭骰的白袍被全部扒了下來,第五茗把埭骰臉上扯下來的冥錢黃紙貼在白袍上,繼續道:“無常服貼上冥錢黃紙,幕布便能加上東嶽大帝的法力,這送葬之物就傷害不到我們這群幽魂,隻是我們人多,還得把這無常服幻大…你來吧。”
埭骰搖頭道:“我不會…”
“你!真是一點不學啊!!”
第五茗抿唇咬牙,把燒血的腕子用勁兒擠了擠,讓血滴落在白袍子上,嘴裡碎碎咒念,袍子開始慢慢變大。
埭骰在一旁,驚訝道:“你真厲害,你活着時是修仙道人嗎?”
兩人身後一串「招來」呼過,第五茗的手腕,在埭骰驚呼聲中,被一隻有滑稽布條纏繞的大手拉住,傷口金輝處,在一瓶新生水澆注下,頓時愈合,無常白袍也停止了變幻。
埭骰道:“酆小洪?你…”
咕咕噜噜~咕噜咕噜…埭骰話未落,便被欺身上前的人,踩在腳下,慢慢沉進了水裡。
第五茗頓呼道:“你…”
局面有些尴尬,酆小洪不等第五茗問出口,便道:“上君,你想做的事…我來,别傷害自己。”
第五茗看了眼酆小洪腳下,緩慢擡頭,虎目圓睜,吞咽道:“我不能事事都麻煩你,他們是冥界地府的鬼差,你來不合适。”
“我不合适嗎?”
一腳把無常踩入水裡,未讓酆小洪覺得有何不妥,他反而更在意第五茗推據之語,道:“上君總不想連累我,是因怕我,還是因上君想和天界撇清關系?不想讓仙君插手!”
最後一句,猶為赤裸,第五茗震驚對方的直白,奮力掙脫手腕,對方卻絲毫不退讓,甚至為了讓新生水滲進她肌膚,不讓她傷口留痕,竟用拇指引出法力,肆無忌憚地在她傷口處細細摩挲,幫她吸收新生水。
第五茗第一次聽見“酆小洪”用男子般嘶啞、隐忍又無奈的磁音,道:“若是其一,上君不用憂心,我自泰山而來,非天界之仙,上君不用避我如蛇蠍,我對上君…願剝身示心。若是其二,上君已知其一因果,這其二,我和上君所願,并無二異。”
示忠?還是…
真夠直接的!
手腕上雖沒有血燒出的金輝法力,卻因酆小洪法力托住,讓第五茗身體輕盈,浮于水面,就算此刻因對方的話震驚跌坐,也依然滴水未染,穩穩當當地匍匐在江水之上。
在酆小洪的攙扶下,施施起身,第五茗重拾理智,聲音遲疑道:“你是小鬼飛升?”
酆小洪點點頭…
“算是…”
第五茗道:“我幫過你?”
酆小洪點點頭…
“不止…”
第五茗道:“來報恩?”
酆小洪沉默不語…
第五茗舒出一口氣,環顧四周,緩解剛才的緊張局促。
她心道:還好還好,瞧樣子多半是來報恩的。
惹上仙君終歸麻煩,既然是報恩,那就幫你一次性把恩報了吧。
思索片刻,第五茗腳下穩穩站住,尴尬道:“我借仙君一點法力,可行?”
酆小洪點頭,有一絲猶豫道:“嗯,隻是…魂體會沾染上我的氣息,不知道上君是否會介意?”
鬼魂有魂體,魂體在冥界地府可生出魂命。
沾染對方氣息,那是及其暧昧的行為,因冥界魂命都在一處,兩隻鬼差若有點什麼貓膩,就會昭然若揭。
且泰山上的仙君和天界仙君有所不同,他們屬于東嶽帝君座下,既有仙界神格,也會特意從冥界地府走一遭,生出魂命,便于在冥界地府辦差。
酆小洪剛才一番言語,則表明他即有神格又有魂命,特意強調第二點,于近期天界和冥界劃清界限有關。
而第五茗現在雖是魂魄之體,但真論起來,她還是隻有天界神格的仙君之體,隻要她渡劫成功,這魂體上他人的氣息就會消散。
所以…魂體上有他人氣息,于她而言,和沾染了點泥土沒有區别。
第五茗搖搖頭道:“不會…”
酆小洪握住第五茗手腕的手,緩慢挪至對方掌中,道:“上君請便。”
第五茗五指一扣,道:“多謝。”
原以為酆小洪是曆劫休憩,所以魂身會有一絲絲法力。
卻不曾想,第五茗閉上眼,沉浸地接納酆小洪送來的法力時,才發現對方掌心如海水滾湧的雄厚之力。
眉頭一蹙,她心中幽怨道:有眼不識泰山,錯把稀世珍寶當廢土。
我的錯,我的錯…居然敢大言不慚,承接你的因果。
她不禁一怵,暗自告誡道:也不知道作的哪門子的孽,以後得對小鬼們狠心一些了,千萬别功德沒積累多少,事又惹出一堆來。
另一隻空餘的手,背在身後,起手,指尖掐訣。
細細瞧之,這舉動非常古怪。
酆小洪一頓,道:“閱命訣。”
以為第五茗是在查他底細,他片刻沉吟,緊張道:“上君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我知無不言…”
第五茗緊閉雙目,道:“與你無關。”
酆小洪失落道:“和我無關…”
若是睜開眼,第五茗便能看見,“與你無關”幾字,猶如利劍,讓法力深厚的酆小洪,仿佛重傷般臉色慘白,面如死灰。
她掐訣翻找的,是萬年前三公九府前,與她有命事牽連的十七名生人命格簿子。
須臾,挨個查找了一遍,見無異樣,亦沒有生出旁的命數變故,她舒了一口氣,睜開眼,複述道:“的确與仙君無關。”
酆小洪淡淡地“哦”了一聲。
第五茗并沒有聽見,她心思回到眼前,看着歪七扭八倒在水裡的村民,道:“仙君慷慨,那我就不客氣了。”
酆小洪回應地“嗯”了一聲。
那廂,第五茗語不斷珠,道:“雖不知何時有恩于仙君,但現下我有一事要求于仙君,一來一回,我同仙君的過往因果,便算就此消解。”
末了,她還勸慰了一句,道:“仙君日後可不用困頓在還恩一事上了。”
這是打算理清關系啊…
聞言,才因她一句“與你無關”,形容枯槁,酆小洪此刻又聽她想消解二人因果,刹時,面有愠色,舉止局促。
對方的變化,第五茗都看在眼裡,以為他臉色驟變,是不想幫忙,又心知索恩是不妥之事,便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軟硬兼施,頓了頓,轉換思路道:“仙君和他們算同世一場,保他們一時,算福德一件,比之方才在石料場的三十七份小德來說,這可是了不得的福報,指不定冥君還要記你一份情。”
酆小洪面色更黑了一層,道:“我不需要…上君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第五茗指了指他腳下,道:“還請仙君把無常埭骰撈起來,待會兒需他的哭喪棒來撐一撐這幕布,我也還得再多借一些仙君的法力。”
酆小洪神色雖未緩和,卻是聽話的側身移了半步,沙啞道:“好。”
第五茗手上沒閑着,一瞬,便使幻大的袍子,遮住了一半的鬼魂,龇牙咧嘴的鬼叫聲跟着也小了一半。
原先酆小洪站立的地方,水面翻滾,埭骰撲騰着浮出,哀怨道:“怎麼會沉下去,怎麼這麼倒黴,差點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