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響起酸楂的驚呼,道:“啊…我的龜殼…”
她腳下雖急,卻不敢跑下來,隻是在原地來回跺腳,焦急道:“踩壞了…踩壞了…龜殼踩壞了,這還有許給我的十年呢。”
酆小洪在一旁關心道:“上君,小心。”
第五茗道:“沒事,我們快點些吧,他們都出門了。”
酆小洪點點頭。
土地廟内境,此時除了第五茗和酆小洪,其他鬼魂早已大步流星,在埭骰埭桡的帶領下,走出了廟宇。
第五茗和酸楂的舉動,并未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可…此時的酸楂卻抵百鬼。
她震道:“阮瓀,你要做什麼?!!”
土地廟回蕩着這句話,應聲,一顆發着綠光的圓珠子,于一隻滿手是血的手掌中托起。
第五茗和酆小洪被迫停住了往外走的步伐。
原來,突生的變故,是阮瓀剛剛忍着腕間疼痛,在脫殼剝丹。
此時傷上加傷,嘴角血迹不止,她嘴唇蒼白無色,虛弱道:“小妖阮瓀…心意誠然,還請姑娘笑納…”
求的不是酆小洪這位法力尚在的仙君,亦不是堂内着玉袍的土地酸楂,而是她第五茗。
一個沒法力,又沒仙階的鬼魂。
病急亂投醫…
求到了一隻鬼這裡。
但…不得不說,她眼色極好。
她賭對了。
她求對了。
第五茗短呼一口氣,語氣溫和了下來,側頭對酆小洪道:“仙君,可否再請你借我一些法力?”
酆小洪這次沒有之前幹脆,看出她的意圖,勸道:“上君,這小妖和她所尋之人的事,您不能管。”
第五茗道:“我不管。我隻是…”
她在想,求人辦事,一次被婉拒了,總得想個什麼借口,對方沒法拒絕的借口。
蓦地,看見地上我見猶憐的龜妖,她肯定道:“我隻是想喝湯了。”
順腳踢了烏龜殼,好巧不巧,她這一腳,讓龜殼打在了那隻血手上。
紅血手掌托的綠光内丹,受龜殼飛來的力道,被打回了阮瓀的身體裡,讓她回了一份力氣,擡高血手,握在了第五茗刻意放低的手上。
兩隻手之間,金輝閃爍,那是仙君接收祈願的象征。
阮瓀心領神會,順勢問道:“望請仙者告知,我夫君可在何方尋?”
噗通!
堂内傳來栽倒之聲,緊接着傳來一聲抱歉,酸楂道:“我沒…沒事,你們繼續,繼續…我什麼都沒看見。”
她跌坐在地,一手握住法器稻谷,一手扶額遮擋面前發生的事,心裡卻在罵罵咧咧:卧槽!還能這麼幹!!
酆小洪面上無奈,嘴上仍拒絕道:“上君,我不能借法力給你。”
第五茗道:“哦…”
手掌緊了緊,低頭暗示眼神,她刻意提醒握住她手掌的阮瓀不要松手。
複而仰頭,似試探,目光緊鎖酆小洪擔憂的目光,她模樣痛苦,為難道:“龜妖阮瓀,你可以先松一松…我沒什麼本事,和你一樣,隻能出點血,才能做成點事。”
“上君!”
酆小洪面上明顯有一絲不悅,卻未有踟蹰,俯身至第五茗耳畔,私語了幾字。
“隻能告訴她這麼多…”
第五茗有片刻失神,差點沒聽清酆小洪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她心想,這仙君,居然真的在意她。
何時結的這份善緣,究竟是怎樣的因果,竟可讓一名仙君巴心巴肝,難道是福氣…回來了?
這一世,不會是把下三道和畜生道的黴運都給渡消散了吧?
面上不禁喜悅得很,第五茗抿唇道:“龜妖阮瓀。”
阮瓀跪伏在地,答道:“在…”
第五茗繼續道:“你所求之事,已有答案,風雨江水之中,可尋你夫君。”
阮瓀驚喜道:“仙者…敢問是何日何時?”
第五茗看了一眼酆小洪,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你所問之事,隻有這麼多答案。”
阮瓀直起的身子,瞬間癱坐而下,笑道:“夠了…我會尋到他的。”
她又癡癡念道:“郤郎,等我。”
廟外,發現「蒲小明」和「酆小洪」沒有跟上的埭骰,正在外面焦急呼喚二人。
聽見叫喚,第五茗見阮瓀的事已經了畢,抽出手,一邊在袖襟上擦絲妖氣,一邊提醒酆小洪跟随而來,便朝外走去。
酆小洪在路過阮瓀身旁時,提醒道:“記得把烏龜湯奉在風雨江城隍廟。”
阮瓀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真會要她肉身熬湯,道:“小妖知曉的。”
噗通!
堂内又傳來栽倒之聲,緊接着傳來一聲提醒,酸渣别扭道:“龜妖阮瓀,十年龜殼,我這裡,你别忘記了!”
原來是酸楂剛爬起來,又因酆小洪那句“烏龜湯”跌坐在地。
望着出門的兩隻鬼,這次她幹脆自暴自棄,不再站起來,席地而坐,舒緩心神,一手握住法器稻谷,一手得閑地向虛空之處探尋,摸出兩三顆暗紅色野果子吃。
“一、二…六…”
那廂,阮瓀虛弱地應答酸楂的話,道:“阮瓀不會食言…”
“一二…五…”
“一二…四…呸呸呸,一顆比一顆少。”
身上得了勁兒,門口的兩隻鬼已然沒了蹤影,酸楂才慢悠悠站了起來。
不知為何,地上除了一地果核,還多了一個小瓷瓶。
她轉身擺袖道:“本官累了…你離開前,順帶把地上的垃圾收拾收拾,地上任何東西都不能留,本官最講究了,見不得有雜物。對了,記得把龜殼留在桌案上。”
阮瓀道:“謝謝…”
一小會兒的功夫,熱熱鬧鬧的土地廟,瞬間寂靜。
拿了路引,衆鬼腳下生風,不受日月精氣侵蝕,不稍一陣,便到了風雨江城隍廟。
四周青葉銀杏落影環繞,流水聲不絕,往前五裡地,便是最近的東河鎮,鎮邊順江左右開延,依次是石井村、平安村、鹽倉村…等大大小小二三十座村子。
這間廟宇修得常規。
一進的院落,院前一山門,院内一廟屋。
高門寬檐,紅牆金瓦,左右沒有修建廂房,隻在正中堂的旁邊,搭了個極簡易的耳房。堂内裡放了尊泥塑彩像,神龛上鋪滿了牡丹花紋,背後架子上擁擠地挂着幾段紅綢子。
地方雖小,倒是該有的都有。
神像前有一方高台,五尺長桌,有筆墨、硯台、官印和令箭,以及石盤裡還供奉着七八顆焉不拉幾的果子,桌子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兩邊燃着長明燭。
整個廟堂,旌節幢幡随風搖曳,寫着「肅靜」和「回避」的警示牌靠放在角落裡、彰顯着這裡的煙火之力。
此時,油火、燈芯,霹靂吧啦地在城隍廟裡滋滋泛響…七月的夜間,竟也讓人覺得發寒。
是以,那守廟人早早窩進了耳房待着。
他正借着燈火,把白日裡沒有編織完的蒲團,繼續打上蘆葦。
牆縫處,時不時吹進一絲冷風,惹得守廟人啐道:“見鬼了!這兩天是怎麼了,陰森森的,一到晚上就發冷…死人了嗎!真他媽的晦氣…要死就多死點!!不要讓老子一直受冷風吹…”
剛走到城隍廟的第五茗等人,偶然間聽見這麼一句話,不免得腳下一頓。
反而是打頭的埭骰埭桡,鎮定非常,無常鬼差架勢十足。
繁星點點,正堂門口廊檐下的紅燈籠,早已被守廟人點亮,埭桡聽了酸楂的話,一路上都拉着埭骰在隊伍前方開路,借着檐下的光,他朝埭骰伸手讨要,道:“上官給你的主黃紙拿來。”
接過主黃紙,便如在平安村土地廟前一般,他把冥錢黃紙飛貼而出。
這次冥錢黃紙開門的方式不是懸空張貼,而是紮紮實實地覆蓋在了城隍廟的廟門上。
照舊的是,錢面上通陽太明之印,明滅片刻,眼前之境鬥轉星移,一進院落便隐匿,耳房消失,換而之,是一集市…
集市?
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