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屍甕呢,是他們用來裝‘屍體’的,像有些地方實行火葬,燒到最後隻剩一把灰,就可以拿罐子裝;再有那些客死異鄉的人,隻能送回一點屍塊,或是一點殘骨,他們也會用一個能封口的罐子來裝;再有一些地方習俗,喜歡将屍體弄碎,裝在罐子裡進行下葬…
諸如此類,久而久之,大家就統一把裝‘死人’的罐子稱為屍甕。
在地下,幽魂可化煙,煙被陰風一吹,又會四處飄散,屍甕到了地下,則剛好成了幽魂休憩的一身床,能防止陰風吹散身體。
有些時候,屍甕埋在地下深處,淬煉出了内境,如城隍茶壺和玉瓶一樣,它的内境空間變得異常大,鬼差們若是遇見人間有戰事,亦會常常會帶着有内境的屍甕去索魂。
總而言之,對于冥界地府來說,屍甕很常見,屍甕的作用又很大,其中最大作用就是用來裝鬼。
姬小雞的雞爪子一擡,那屍甕,慢慢挪回了竹架子上。
第五茗也沒真想為難姬小雞,在姬小雞縮回雞湯裡時,她就準備離開了,但耐不住剛到這裡的埭骰埭桡,對此稀罕異常。
對腳下拔不動的二人,第五茗勸道:“姬小雞家的雞湯最好不要喝,萬年馊水,還是冷的,雖說喝了以後可以昏昏欲仙,但這種不健康的東西,喝了傷身,更别說她價格太黑心了,讓人住雞圈,給喝一碗湯,就賣五千冥錢,若是不小心上瘾了,還得在她這裡傾家蕩産。”
空氣中雞湯味越來越淡,漸漸地隻在迷魂店四号内飄蕩,埭桡不受味道誘惑,其實心裡也不是那麼癡想,他倏地想起另一件事。在野鬼村村子口時,他就心有疑惑,現下那問題猛然湧入腦中,忍不住,他側身向第五茗,問道:“這一路,我聽他們都叫你上君,蒲小明你…”
話沒言盡,埭桡做出邀請,在酆小洪和埭骰的注視下,讓第五茗朝迷魂店三号走了數步,離其他兩人遠了一些,他才繼續小聲道:“酆小洪是泰山上的仙君,那…你是哪方的仙君?”
問出口後,也不等第五茗答話,埭桡先一吐心中疑惑,碎碎道:“我瞧着…你和酆小洪同其他仙君還是有些區别的,其他仙君我和埭骰偷偷瞧過,身上閃着小鬼都怕的金光,可你們二人身上什麼也沒有,連土地和城隍身上那種淡淡的金輝也沒有…酸楂上官讓我們兄弟二人莫要招惹你們,埭骰雖然腦不過心,總不記得,但這話我一直放心上的。
頓了頓,他羞怯道:“路上出了這麼多事,我能看出來,你心好,在去平安村的路上,還特意好心點過我,可上君這稱呼,總覺得不像是一個普通小鬼能有的,你…可也是哪方的仙君?”
第五茗明顯吃了一驚,歎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埭桡搖頭道:“不知道。”
第五茗嬉笑道:“難怪,我就說嘛,這一路,你和埭骰大哥的做派,很特别…”
埭桡疑慮道:“特别?”
第五茗點點頭道:“特别好,一點都不怕我,也挺有耐心的,我很喜歡啊。”
“?”
埭桡一頭霧水,便聽見第五茗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名号挺響亮的,埭桡大哥,你可以和埭骰大哥一起,多聽聽金雞山那位熱情無常大哥的話,沒事多留意留意通冥牌内的消息。”
埭桡聽得糊裡糊塗,道:“通冥牌?”
啊!
對了…
「上君」這個稱呼,好像第一次聽見,就是在通冥牌内!!
蒲小明果然也是位了不起的仙君!!!
眼神閃躲,眉頭都快擠在一起了,埭桡顫顫巍巍道:“我們兄弟二人這一路上,可有得罪上君的地方?”
埭桡對她客氣起來,竟讓第五茗一時愣住了,她舔唇尬笑道:“沒有沒有,埭桡大哥不必緊張,和先前一樣就好了,還沒入鬼門關,我現在仍是人魂身,一路還得仰仗你和埭骰大哥,你還是叫我蒲小明吧。”
埭桡明顯回不到先前的松弛了,他重重點了點頭,道:“嗯,好。”
第五茗拍了拍埭桡小臂,見對方身子繃得更緊,扒上他肩膀,寬慰道:“埭桡大哥放松點,過了野鬼村就是鬼門關了,不要緊張,這一程快結束了。”
說罷,第五茗朝酆小洪和埭骰招手,示意繼續趕路。
早她一步,迷魂店四号前,酆小洪和埭骰看見第五茗和埭桡有說有笑,勾肩搭背,二人便沒理會第五茗的意思,懷着相同心思,前後一起走了上來。
酆小洪先擠開了第五茗身邊的埭桡,埭骰來勢快,沒有動作承接,便隻能尴尬地胡亂張口詢問了一句,道:“我們是要在迷魂店三号住店嗎?”
順着身上的動勢,他越過第五茗等三人,朝門扉湊了上去,順帶瞧了一眼。
埭桡随埭骰身後而來,他不想埭骰憂心,便沒有把知道關于第五茗的秘密,告訴埭骰,而是拉了埭骰一把,吐槽道:“你想什麼呢,裡面都是箱子,哪裡看着像是休息的地方。”
店内,積極又熱絡地傳來一招呼,道:“迷魂店三号,雖不提供吃食,但住店睡覺還是很方便的,店掌櫃也提供叫醒服務。”
門扉處,本來黑黢黢一片,随着‘滋啦’,油火爆炸的聲音,一盞燭火在堂内亮起,鼠頭人身的店老闆,抱着一個木箱席地而坐。
他手上不停,三兩下,箱子口被打開,從裡面抱出一口和姬小雞雞圈裡一樣的瓦罐,但更破舊,上面還有裂紋。
他打開屍甕的蓋子,輕輕拍了拍屍甕的壁口,輕喚道:“一一三七顧客,請醒一醒,您的入住時間到了,如果還要在本店休憩一日,請續費五百冥錢。”
屍甕内,窸窸窣窣,五張百兩冥錢從裡面扔了出來,裡面接着傳來陣陣呼噜聲。
鼠頭人身的店掌櫃,輕手輕腳,把屍甕蓋子蓋上,又放回了箱子裡,合上後,起身将箱子碼放在身後側的箱子上,箱子前的地上,都用白色石粉,按照「夜半、雞鳴、平旦、日出、食時、隅中、日中、日昳、晡時、日入、黃昏、人定」劃分。
剛剛那續上房費的箱子,放在了日入的白線後。
而此時,按照人間時辰核算,正是酉時,太陽落山之時。
也是冥界地府的日入時分。
他又特意将箱子轉了幾面,直到箱子上「一一三七」的數字漏了出來,才滿意地走回了門扉後的空地兒。
正準備席地而坐,看清了門外,剛剛還背對門扉的紅衣女子的臉,鼠掌櫃聲音冷淡了些許,道:“見過上君,你回來了。”
第五名擡手回禮,客氣道:“回來了,錢掌櫃生意還算興旺哈。”
迷魂店三号的老闆叫錢多寶,他這家店,隻為提供休憩用,那些有點小錢,又沒有什麼大錢的幽魂,誤入了左腿子道,多半都是在他這裡下榻。
隻要有小鬼上門,他的店都是來者不拒。
加上活着時,錢多寶是隻總挨餓的老鼠,所以他格外摳搜,不願意置辦内景,在人頭路撿了幽魂不要的屍甕和石灰粉,勉勉強強湊出了鋪子現有的規模。
更多時候,是小鬼挑他,而不是他擇小鬼。
錢多寶道:“還行,最近又加了幾身床,能勉強度日,倒是迷魂店一号的牛大,你走這段時間,沒見有幾路鬼進去過。”
街上買賣的事,埭骰埭桡聽不懂,酆小洪從進來後,除了在迷魂店三十七号門口,與第五茗打趣了一番,就跟着第五茗行動,不再搭話,也不好奇。
第五茗四顧無助,面上尴尬,掩面笑了幾聲,道:“是嗎?”
她猛然拍上腦門,道:“哎呀,時辰不早了,我們走了好半晌了,有些口渴,先走了。”
錢多寶躬身行禮,眼神嫉妒,送走了第五茗等人。
人一走,門前一空,錢多寶又盤坐在地上,掐算時間,點數屋内的箱子。
走到迷魂店一号和迷魂店二号之間時,酆小洪才向第五茗問道:“上君和迷魂店三号的掌櫃有過節?”
第五茗搖頭歎氣道:“也不算過節,之前搶了他一樁五百冥錢的生意。”
三人都側耳聽了過來,第五茗繼續道:“誰知道那隻貓身價那麼低…活着的時候,我和它住在一家商戶裡,它長得好,會舔人,吃穿用度,那商戶給的都是最好的,我以為死後,它陪葬銀錢也不少,才想着帶它住好地兒,誰知道那隻貓聽說錢多寶店裡住一晚隻要五百銀錢,它就心動了。當時買賣既定,隻差付款,那隻貓卻被我硬生生拽走了。”
右邊,急竹繁絲,歡笑聲和喘息聲陣陣,瞬時湧入街道中,第五茗停頓下來,不再講過往,急忙拉起酆小洪的手腕,拖着他朝前大步走去,并大聲叮囑身後的埭骰埭桡道:“别四處看,先到迷魂店零号再說…”
酆小洪道:“上君怎麼了?”
他剛準備朝聲音來源看去,臉上突然多出一隻手,緊張地阻止他的動作。
酆小洪盯着面前一手牽着他,一手捧着他臉的第五茗,拘束地呢喃道:“上君…”
第五茗緊戒十足,她暗自慶幸,酆小洪沒看見,不安道:“仙君,别看。”
酆小洪點點頭,第五茗的手已經收了回去,他臉上和手腕處,都是第五茗鬼身帶來的冰涼。
他點頭聽話道:“嗯,好。”
他倒是好了…
可是,第五茗沒顧上的埭骰埭桡卻有些不妙…
為時已晚。
在第五茗埋頭講和錢多寶的恩怨時,埭骰埭桡早就東張西望。
他們對冷冷清清的迷魂店一号,無所在意,眼耳…乃至全身五官、體感,都為熱鬧非凡的迷魂店二号所吸引。
酆小洪身後沒有腳步聲,第五茗朝旁邊挪了一小步,從酆小洪的身體望回去,一眼就看見埭骰埭桡,二人呆呆傻傻地站在迷魂店二号門口。
他們白青臉面裡,正散出一圈可疑的紅暈。
第五茗低咒一聲,道:“我就知道…真是膽大妄為!胡媚你居然敢對鬼差上媚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