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答道:“不清楚,不過聽說此次風雨江之事,帝君好像也會一起入地下。入鬼門關的小鬼來報,已經有一群仙君在野鬼村了,想來今日文書來返這般快,說不準是帝君也到了那裡…”
賀仁看着面前這堆剛送出去,就折返回來的文書,苦悶道:“倒是有可能。”
第五茗坐在一旁,兩人的對話她聽了一耳,喝下瓶内最後一口茶酒,主動搭腔道:“風有情今日一大早就到了,至于你們說的帝君…應該是在的。”
她的聲音讓賀仁眉眼一緊,想起審判話中最後一句“不要過多耽擱,以免誤了這當中重要的事”,心道:一堆日常文書,哪有什麼要緊的,除了眼前這非要做鬼差的上君外…
突然,他視線在那份報名冊和注入命格的通冥牌上流轉,他嗅到了一絲秘密,一時忘我,入了神。
第五茗沒有茶酒解悶,失了幾分耐心,手在賀仁眼前晃了晃,見人當着她的面走神,指尖在小桌上叩叩叩數擊,喚道:“殿下,殿下?名冊上可有我的名字?殿下…殿下!”
審判輕拉賀仁,也喚道:“殿下,上君叫你呢?”
動作小小的,賀仁沒有反應,猛地,審判一掌推出去,把賀仁不穩的身子按在了小桌子上。
霎時,周遭一陣靜谧,賀仁卻回了思緒,撫揉額頭,俯起身,習以為常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審判收回手,抿唇嗫嚅道:“殿下…上君叫你好一會了。”
這種‘以下犯上’的事,在冥界地府第五茗早見怪不怪,緊着自己的事,道:“我想看看有沒有我名字…”
她手撐小桌,腦袋湊向了報名冊。賀仁條件反射地把名冊合上了,嚴肅道:“上君逾越了。”
第五茗回正身端坐,雙手縮進袖中,尴尬地搓了搓,她沒瞧見賀仁的緊張,賠禮道:“是我過了,一時忘乎所以。殿下,抱歉哈,失态了。”
賀仁意味深長地瞟了第五茗兩眼,從榻上站起身來,拿起桌上一塊通冥牌遞給審判,對第五茗道:“上君請吧。名冊裡有上君的名字,上君可随我們來,行一殿的心境測試。”
第五茗站起身來,緊張吞咽道:“是去孽鏡台嗎?”
賀仁點頭道:“嗯,入孽鏡台測心境,方能知曉上君能否修出魂體。”
一前一後,兩人跟随審判朝孽鏡台走去。
孽鏡台就放在通往下一殿的梯道口處。
梯道非尋常樓梯,那連接兩殿的梯道,看似是向上行,其實是障眼法,小鬼在上面擡步上行,隻會讓小鬼在上面越走越深,越走越沒有意識,越走越低,離深淵的十八層地獄更近。
小鬼們給這梯道取了一個不怎麼好聽的名字——上行下沉梯。
梯道不尋常,孽鏡台就更玄乎了。
孽鏡台外表像一座兩人高的小山,小鬼靠近,所行所思所想,會立即在千邊萬面中顯露無疑。
三人靠近孽鏡台,小山上映照出了千萬幅三人的身影。
第五民腳下遲疑,玩笑道:“我身子弱,還身負神格,殿下你說說,我會不會命喪在孽鏡台呢?”
賀仁道:“有可能,我建議上君還是别去了。”
沒想到賀仁會這麼說。第五茗嘻嘻笑,尴尬道:“機會難得,我福氣也難得,殿下的建議留給其他人好了,是我多問了。”
審判将手中的通冥牌放進了孽鏡台中,那小山上便隻剩下第五茗一人的身影,慢慢地上千萬的碎小鏡面漸漸地融成一塊。
仙入孽鏡台,可除去神格上的渾濁,洗滌靈台。
鬼入孽鏡台,能看前世今生的心中陰影,直面死後執念。
測試啟動,賀仁臉色闆正,挑問了神明入孽鏡台内時都會害怕的一點,踟蹰道:“上君有心瘴嗎?”
無數的「第五茗」逐漸變少,直到那小山變成一面鏡子,上面隻有一抹身影,第五茗胸口刺痛,莫名地對孽鏡台有了一絲恐懼。
她答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
頓了,她不自信道:“或許有呢…”
進而,她又自我寬慰道:“或許,也沒有。”
賀仁眼眸微眯,道:“有也無妨,想想過往被迫入内的仙君,上君同他們不一樣,你還有機會,還可以再抉擇一番。”
第五茗呢喃道:“我還能自己再選?”
賀仁當第五茗的發問是在同他開玩笑,邀約道:“自然。現在,上君就可以做決定了,是否要繼續入孽鏡台?”
鏡面已成,隻待入人。
自古都知,小鬼修魂命,從鬼仙奔上仙之位,極為不易。他們卻不知,上仙向下修行也是極其的難。難點就在于,仙君和小鬼不一樣,小鬼能坦然面對心中欲念和不堪,卻沒有多少仙君能輕易承認神心仍有執着。
第五茗回身抱手作揖,道:“今日的茶酒格外清甜,多謝殿下款待,待我從孽鏡台出來,定要回請殿下一壺旗鼓相當的。”
賀仁回禮道:“上君美意,本君恭候,倒是希望能盡快一品。”
第五茗快意道:“好。”
她轉身邁入了孽鏡台。
第一日,冥界地府,第一層審判殿内,賀仁同一衆鬼差還能看見第五茗在孽鏡台裡瞎轉悠。
過了一晚…守在孽鏡台前的鬼差大聲驚呼起來,“糟了糟了,上君昏過去了!!”
“怎麼回事,她不是仙君嗎?”
“據說,入孽鏡台…是仙君身才更危險。”
“是嗎?情況是有些不妙…”
審判湊近看了看,瞧見三面鏡子在拉扯第五茗,讓她半懸了身子,心道不妙,急忙跑去尋賀仁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吼道:“殿下!殿下啊!!上君這不像是小鬼身…”
賀仁剛走到孽鏡台前,腳下一軟,大呼道:“騙子!上君什麼時候也學會騙人了!!這他大爺的居然藏了三道心瘴在神格裡…她如何能活着走出來…”
衆小鬼禁聲,唯有審判還敢上前接話,道:“殿下勿急。”
賀仁不安道:“怎能不急,此刻想想…先前上君入鏡時會那般發問,想來一早就知道自己有心瘴了!”
審判看不懂,也沒聽懂,隻知道孽鏡台在他們的權限範圍中,是唯有小鬼身才能入,疑惑道:“殿下,上君這樣很危險嗎?”
賀仁焦急地踱步道:“這豈止是危險,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一衆鬼差心裡不解,面上卻因賀仁的緊張,顫了顫,齊齊感歎道:“哦…好危險啊。”
審判道:“殿下,要拔了通冥牌嗎?”
賀仁猶豫了一會兒,歎道:“上君苦頭都吃了,再等等…她實在頂不住,我們再把陣法撤了。”
由于第五茗入孽鏡台之事出現了異數,賀仁心慌意急,處理公務做一件事錯一件事,他幹脆徹底丢了手上的事,親自守在孽鏡台前,注意裡面的瞬息變化。
第三日,拉扯第五茗的三面鏡子鎖得更厲害了。
賀仁兩眼烏黑,飲下兩口審判奉上來的茶水,喘息道:“風真君一道心瘴出來都半死不活,上君啊…你這樣的,就算出來了,哪還有能力去做鬼差嘛,連修養身體的時間都不夠了,早知今日,何苦當初要早死下來呢,在上面做做人不好嗎?!!”
三面鏡子的威力,第五茗身體應該是難以承受了,她眉頭緊鎖,身體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