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丹陽殿。
清嘉公主正在自己的妝台前。侍女道:“殿下,奴婢為您把這耳墜換上。”
她說着拿起那對紅玉耳墜,小心地穿在公主的耳垂上。
“好了。”
鏡中映出了公主昳麗的面容,長眉如黛,目似秋水。公主着一身典雅華貴的吉服,一頭青絲編梳成了精緻的發髻,頭上戴着燦金的鳳冠,耳上一副圓潤的紅玉珠飾,襯得面目更加白皙。公主扶着侍女,站起身來,周身光華灼灼,幾乎是天人之姿。
兩人從内室走出來,而皇後派來的司禮姑姑和宮女正在外面。
“不錯,不錯,這身吉服極為合适。”司禮姑姑見了公主,不住稱贊。
公主對司禮姑姑颔首緻意。
司禮姑姑的旁邊,站着的是皇後娘娘宮中的掌事宮女,名喚蘭韻。她經常奉皇後之命出入丹陽殿,最近也經常來幫襯準備七公主出嫁一事。
蘭韻上下打量一番,也滿意說道:“這副耳墜與殿下的吉服确實合襯。”
公主垂下眼,對蘭韻低柔地說:“請姑姑替清嘉謝過母後,這副耳墜我甚是喜歡,母後費心了。”
“殿下喜歡,娘娘便也高興了,”蘭韻随口誇了誇,“殿下姿容過人,儀态端莊,就是這身量高了些,上次的吉服竟不合身,這次試着倒是正好了。”
清嘉公主的身形在女子中屬于高挑的,肩也略寬些,前些日子送來的第一版吉服也不知是縫制錯了尺寸還是怎麼回事,十分勉強才穿上了身,就算穿上了,看着也有些為難。不合身的禮服隻得退了回去,現在是尚衣局趕制的第二版。
司禮姑姑也附和道:“這次看着妥當了。不過還有一點,公主這妝……似乎素淨了些罷?”
公主的随身婢女聞言,立刻行禮道:“今日本想是試吉服與首飾等,梳洗編發也花了些工夫,想着姑姑們在此等候,公主也怕耽擱太久,剛才便沒有用太多脂粉,隻是描了眉、塗了口脂,讓兩位姑姑先看看。”
司禮姑姑沒有其餘的意見:“行,左右妝容飾物都定了,到了成婚當日别出岔子便好。”
清嘉道:“是。”
司禮姑姑又囑咐了一些事宜,大婚的禮法清嘉都已學過,對答沒有錯漏,司禮姑姑放下心,便先回去了。
待她走後,蘭韻又向清嘉說了幾句皇後的吩咐,清嘉吩咐侍女,給了蘭韻一些打點,之後侍女又送蘭韻出殿去。
等侍女回來時,清嘉正獨自站在殿中。
禮服還穿在身上,發飾也未摘下,面容沒有半分變化。然而,站在這裡的人,卻仿佛不是之前的那個了。
清嘉方才低眉斂目的神色全然不見,周身柔弱溫婉的氣質一掃而空,眉眼冷得像冰。
“人走了?”清嘉問道。
貼身侍女名叫秋潋,一進來便關上了殿門,回道:“嗯。”
閑雜人等全退下了,“清嘉公主”也就此消失。
謝璟呵出一口氣,立即拂袖轉身就往内殿走,身上的珠钗寶飾随着動作極其不端莊地叮當作響。
秋潋見狀趕緊跟上去,謝璟坐回妝鏡前,昳麗無雙的臉上露出幾分厲色,胸口起伏幾次,他的目光移向鏡中自己的耳垂處,然後一把将一側的紅玉耳墜扯了下來。
秋潋連忙道:“當心!”
謝璟罵道:“離出宮沒幾天了,一天不來作威作福就活不下去是不是?”
方才的清嘉公主說話是低柔的女聲,現在也變了個樣。聲音不大,冷冽悅耳,盡管是好聽的,卻是貨真價實的男子聲線。
一大早起來就被迫折騰來折騰去,一連好幾個時辰,外面兩個姑姑催命似的,說什麼都得聽,要是再拖一會兒,非要把他給氣死。
手上那隻通紅的耳墜刺眼得很,謝璟想往地上一把摔了,不過未等秋潋阻攔,他自己也沒真動成手,隻是頓了頓,把耳墜放了,然後轉而拿起了妝盒,往桌上發洩似的砸了一下。
這耳墜是皇後要公主大婚時戴的,萬萬丢不得、碎不得。
秋潋知道他偶爾被惹急了是有些氣性,然而卻從未真的放肆過,每每都是自己又咬牙忍了。就像現在,生氣歸生氣,到底也沒生出岔子。
她上前看看謝璟的耳垂,見沒有傷到,然後幫他把另一側的輕輕摘下,兩枚耳墜并在一起放入妝盒中。
秋潋歎道:“殿下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如今馬上也到頭了。”
不怪謝璟心裡不痛快,實在是皇後那邊太過分。
“清嘉”從小藏拙,在宮裡無依無靠的,就是個性子軟好拿捏的病秧子公主。皇後記着清嘉公主生母容妃的仇,即便容妃早就病得一年出不了幾次宮門,她也照樣不放過容妃的女兒。
皇後面慈心狠,表面上和善可親,跟庶公主母慈女孝,實際上這些年沒少磋磨清嘉。
不是直接的針對,而是各種旁敲側擊,各種從中作梗,幾乎是把清嘉當成個小貓小狗來拿捏,反正清嘉是個呆子,除了臉好看,什麼也不知道。
這次被賜婚,也有皇後在背後推波助瀾。
皇帝早就對喻家有了控制的心思,與其找世家女,不如正巧用這個沒存在感的公主。對皇後來說,不值錢的養女留在宮裡也沒什麼用,趁着這次機會送出去,用來給她自己的兒子牽個線。
想起皇後那張僞善的臉,和一輩子也沒見多少次面的父皇,謝璟心裡隻想冷笑。
反正從頭到尾也沒他說話的份,說賜婚就賜婚,讓嫁給誰就嫁給誰,清嘉的命運本就在皇後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