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嗔道:“這話别在青兒面前講。”
喻青腳步一頓,沒有進門。
“怎麼也得多撐幾年,”喻衡道,“我要是走了,這府裡就讓青兒一個人擔着了。”
“……青兒三五歲的時候,摔了跤吹了風都哭兩嗓子,成天找人撒嬌,”陸夫人輕聲道,“她剛出生的時候,咱們想着,她一生平平安安的就好。現在……哎,要是朗兒還活着……”
屋裡屋外都沉默着。
喻衡道:“青兒天資好,有大氣量,能一展宏圖是好事。”
“好是好,可也辛苦。你瞧她最近清瘦了多少……咱們又能陪她到幾時呢,以後侯府這麼大,就她一個人,她該怎麼過……”
喻青輕手輕腳地走了。
晚上在懷風閣裡,她和绮影下棋,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子,低頭一看,绮影又要赢了。
“想什麼呢,”绮影說,“這一晚上都在走神。”
喻青心裡其實在想偷聽到的父母的話,心裡有點堵。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擔起侯府了,其實至今還在讓父母為她憂慮。喻衡一生固執、要強、像孤狼一樣倔強,甯可戰死疆場,也不苟延殘喘。現在他病骨支離,每日一碗碗地喝着湯藥也沒怨言,性情從未有過地平順,其實都是為了她。
前年喻衡病重的時候,太醫都說不好,連陸夫人都接受了。喻青差一點要繼承爵位,在喻衡的床前聽完遺言,她看着父親灰敗的臉,從未有過的茫然和不安。她意識到自己即将失去後盾,即将成為唯一的梁柱。親人總有一天會離開,那時的她還沒做好準備面對。喻衡的呼吸漸漸微弱,她越來越恐懼,最後沒有忍住眼淚。喻衡聽見她的聲音,艱難地張開眼睛,說不怕,父親不走。
喻衡奇迹般地挺過了那個晚上,是因為不放心女兒。
如果不是那次,喻青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她還不夠堅強。她以為自己早就适應這一切,也能夠安然地接受自己的餘生。
母親的擔心沒有錯,喻青想。如果侯府真的隻剩她一個,往後的幾十年,她該怎麼度過呢。
但她不好意思對绮影說出自己的心聲,于是道:“……我在想清嘉。”
“……”绮影說,“想什麼呀?”
喻青:“明日約了她賞花啊,不知道她會不會開心。你說,我該跟她聊些什麼呢?”
绮影:“我也不知道啊,你不如去問問聞二公子。”
聞朔那家夥的把戲都太輕浮,喻青可不能用在公主身上,可是,她又确實不太懂公主的想法,想投其所好都很難。
隔日喻青一早醒來,練了一套劍,就去雯華苑找公主請安。進門見人,她發覺清嘉公主換了身更加鮮亮的穿着,不知是衣服襯的還是怎麼樣,清嘉的面色也紅潤了些,本就美貌,現在更是容光照人。
“怎麼一直看着我?”清嘉問。
喻青十分實誠地誇道:“殿下今日氣色真好。”
謝璟聞言一梗。
哪有什麼氣色好。
這不是今天答應他看池塘賞花,為了出門見人,讓秋潋多上了點脂粉麼。
“走吧。”他歎道。
要不是喻青請他,謝璟窩在小院裡十天半個月都行。但是,人總待在一個地方,難免興緻缺缺。走動一番,見到一些不同平日的光景,确實連帶着心情也會開闊。
和喻青一同來到新修的花圃,遠遠地又望見整片的荷塘,謝璟眼前一亮。
“這花園才剛有雛形,現在還太簡陋了。”喻青道。
謝璟搖搖頭:“還不錯,我瞧着挺好的。”
“和宮裡景緻相比自是差太多了,”喻青道,“聽說禦花園裡滿是奇珍異卉,不知道能不能向花房要些他們培育的種子,讓殿下在侯府也能看到。”
清嘉道:“我倒沒什麼印象。在宮裡,我也很少出寝殿呢。禦花園裡供人來來往往,眼多口雜,我都不久待的。”
喻青一愣,道:“這樣啊……”
清嘉笑了笑,目光投向遠處:“那邊是蓮花嗎?”
“嗯,殿下随臣過來。”
喻青說着,帶公主登上卵石小徑。公主的耳墜映着日光,剛好晃到了一下喻青的眼睛,喻青偏頭看去,視線移到了清嘉耳垂上,寶石流光溢彩,也襯着人更加清透出塵。
公主:“驸馬……我臉上難道有什麼東西麼?”
喻青反應過來,自己一不留神又盯得太久了。
“呃,沒有東西……殿下今日換了副耳飾嗎?和殿下很合襯。”
謝璟一怔,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邊。
“比之前的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