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煋心裡一沉,但裝作若無其事道:
“别想了,你出不去的。”
“你以為上古大能用命立的天道誓那麼好破嗎?”
天道誓,顧名思義,人與天道定誓,以自身的修為、氣運、輪回作祭品,驅使天道降下規則。
天道誓确實不可破,但可追加。
顧煋說謊了,魔淵并不是密不透風的鐵桶。
殷寂連可以出去。
隻要他肯在天平的另一端獻上等同的籌碼。
也就是......使禁制成立的初始誓言中,一個人的全部修為。
顧煋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不管對人修還是魔修來說,修為都是最為寶貴的東西。
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與世間萬物,也就是天道争搶氣運。
奪取了天地精華的修士,倘若抽出一身修為,身體就會像破爛的口袋,心境、壽元、氣運,全都固守不住。
甚至連從未修煉的凡人也不如。
那位祭獻全部修為,立下魔淵禁制,擋魔族于仙界外的大能,如此驚天動地,但在立下天道誓的第二年就隕落了。
而且以殷寂連的修為,隻能勉強讓他一人通過魔淵去仙界。
這種堪稱自尋死路的愚蠢行徑——顧煋心亂如麻。
他絕不能看着殷寂連自毀前程,尋了死路。
然而殷寂連道:
“我為什麼一定要與天道誓硬碰硬?”
“隻要是人言,就一定有漏洞,何況已經是存續千年的誓言。”
顧煋停下了不自覺撥弄樹枝的手,定定地看着平靜但勢在必得的殷寂連。
對方把眸光移到了自己臉上。
“我本是人魔混血,天道認人看骨血和修為,”
“如果我用人族修士的精血加身,再有一人為我短時間灌輸大量靈氣......”
殷寂連壓低了聲音,緩慢道:
“你覺得我被認成人修,闖過這魔淵的幾率有多大?”
顧煋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一路來,隻見了兇獸屍體,卻半具人族修士的也沒看到。
而兇獸從不食人。
況且據茶攤老闆所說,加之自己的觀察,禁制動亂後葬身于此的修士,不在少數。
殷寂連仔細用目光描摹這劍修的臉,試圖抓住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起伏。
然而他卻抓不住任何厭惡、憤懑和警戒。
劍修的臉上沒有一點波瀾,無端讓他有幾絲心煩。
對方突然笑了。連這笑也沒有惡意,殷寂連竟覺出了無奈和......縱容。
顧煋苦笑道:“不愧是殺上來的魔尊,是在下瞧了你。”
他的徒弟并不是傻子,反而比自己想得精明很多。
殷寂連昨日醒來後并沒有再與他動手,還和自稱是仇人徒弟的自己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想來也不是什麼理性心善,不想冤及無辜。
恐怕從那時起,不,從一進魔淵開始,殷寂連就一邊收集修士屍體,煉制精血,一邊再等一個修為足夠、實力強橫的修士。
來為他湊夠能蒙騙過天道的靈氣。
“......”
殷寂連也沒料到對方反應,略有遲疑地皺眉問:
“你,就不覺得我手段歪門下作,令人作嘔?”
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說話帶有些微的緊張。
“非也非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顧煋文绉绉地念了句。
“人與這世間其他事物并無不同。既然人捕殺野獸,啖其血肉,皮毛扒下來做衣,骨頭熬制成膠......”
“那麼用人的屍體煉制有用之物,怎麼就不能被接受呢?”
“何況你撿的還是死的。”
殷寂連一時睜大了眼,看着這口出狂言,可謂大逆不道的劍修。
顧煋又微微一笑,他化出來的這副面皮本就雅俊,加上少年氣,如此一看,竟有幾分不似人間的谪仙之感。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冷峻無情:
“不過,如果你為了私欲殺了修士,此刻早就成了我劍下亡魂。“
“好在你身上并沒沾渾濁的殺氣和怨念。”
殷寂連沉默半晌,開口道:
“......我不信你隻是劍閣弟子,一介普通的劍修。”
“也不信你單槍匹馬,來這魔淵,隻為了找我。”
“我也沒說自己普通呀,”
顧煋眯着眼,難得愉悅。
“況且你一開始也沒信我。”
“我此行确實還有别的目的,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害你的心思,”
“我有一物流落魔界,隻要你幫我找到,我就助你走出這魔淵,怎樣?”
“喔,對了,我還想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恨臨微尊。”
“身為魔尊,在魔界尋物不過舉手之勞,再加上一個秘聞來滿足我的好奇心,來換一身精純靈氣,不為過吧?”
殷寂連思緒流轉,他眼光一閃,剛開口道:
“你要找的是何物.......”
他的瞳孔突然緊縮。
一邊的顧煋猛地抽出背上的止殺,如嗅到警兆的野獸,擋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