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不該來,給自己找不愉快。
他呼出口氣,低聲飙了句髒話。
腳下一踩油門,奔馳車啟動,他在耳邊挂上藍牙耳機,一會後,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嬉笑的一句,“二哥,你終于想起哥們了。”
“你在哪?”
“在雲風這打牌呢,想着你今晚回老宅陪小姨,就沒叫你。”
“我等會就到。”
“好嘞,等你來啊。”
奔馳車駛向繁華的城西區,消失在夜色中。
—
自從那天過後,謝景琛再沒出現在蘇瑤面前,日子一天天過去,砸窗救人的事就像從沒有發生過,蘇瑤每天上下班,朝九晚六,生活平靜又踏實。
這種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老家的一通電話,徹底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靜,一切事情都朝着她未曾預料到的方向發展。
周末,醫院的腎内科。
診室内門窗緊閉,中年醫生看完了手裡的血液報告單和腎髒CT片,神情嚴肅,對眼前的姑娘說:“蘇瑤啊,你爺爺這個情況,怕是要做手術。”
“手術?”
蘇瑤聽到手術二字,吓一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起血液檢查單和腎髒CT一看,血紅蛋,血肌酐、尿素氮,全部都不在正常值範圍内。
“上次來檢查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嚴重,怎麼短短半年,就到了要手術的地步。”
蘇瑤愣愣的看着手裡的各項檢查單,不願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眼前的姑娘也是醫院的醫生,王主任沒瞞着她,直話直說:“老人家年紀大了情況惡化也正常,你爺爺年紀快八十了,你得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手術?”
蘇瑤沒有絲毫猶豫:“要!肯定要!”
她是醫生,知道尿毒症腎功能衰竭嚴重的患者如果不作手術,根本撐不了多長時間,如果換腎成功,還能多活個幾年。
王主任見她拿定了主意,說道:“你既然決定了,那我就去安排。”
“好。”
蘇瑤拿着報告單,失魂落魄的走出就診室,整個人雙腳發軟,她手撐着醫院過道的牆壁,臉上五官痛成一團。
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到底該怎麼辦?
換腎手術加上術後恢複的各項費用,少說也得四五十萬,她參加工作才兩年多,手頭存款隻有五六萬,這點錢根本不夠手術。
蘇瑤穿過長廊,走回住院部。
病房内的奶奶正在病床旁坐着,拿着削皮刀削了一塊蘋果塞到病床上的爺爺嘴邊,爺爺卻推開,“俺沒胃口。”
“吃不吃?”
"不吃。”
“你這老骨頭馬上就快埋土裡了,咋還是怎麼倔!愛吃不吃。”奶奶賭氣,往自己嘴裡塞蘋果。
“爺爺,奶奶。”
蘇瑤走進病房。
“瑤瑤。”
奶奶沖她招手,“過來。”
爺爺看見蘇瑤,藹笑:“瑤瑤回來啦。”
蘇瑤走到爺爺奶奶身邊,問道:“爺爺今天感覺怎麼樣?”
爺爺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還是老樣子。”
爺爺問她:“啥時候可以辦出院啊?爺爺我想回家了。”
蘇瑤沒吭聲,爺爺奶奶看見她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一下子就料到了情況不妙。
爺爺握住了她的手說,語重心長說:“瑤瑤啊,人遲早都會走的,爺爺年紀大了,醫不了就醫不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遲早都會走的。
這句話一出,蘇瑤沒繃住情緒,眼裡的淚落了下來。
她哽咽道:“說什麼呢,爺爺,有得醫,你放心,就是做個手術,很快就會好。”
“手術啊。”
爺爺奶奶聽到“手術”二字,面色沉重。
尿毒症換腎手術可不便宜。
少說也得四五十萬。
蘇瑤安慰他們:“你們放心,我的幾個朋友,家境還算可以,我可以先借點錢周轉下。”
“你們就安心在這住着,等着手術。”
爺爺奶奶沒吭聲。
“姐,爺爺奶奶。”
熟悉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蘇瑤回頭。
來人是蘇元,她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比她小八歲。蘇瑤十歲時父親去世,母親嫌家裡窮又欠債,跑路了。姐弟兩是由爺爺奶奶養大的。蘇元打小讀書成績就不好,高中就辍學去打工,後面回了溫嶺老家開了家小賣部,勉強能養活自己。
“姐,爺爺奶奶,吃飯了。”蘇元買了盒飯。
蘇瑤收拾好情緒對蘇元說:“小元,你照顧好爺爺奶奶。我還有點事,要去見個朋友,就先走了。”
蘇元:“诶,好。”
奶奶說:“照顧好自己哈,晚飯記得吃。”
爺爺不想她壓力大:“湊不到錢就算了,爺爺這把老骨頭沒了就沒了,沒什麼值得救的。”
“爺爺!”蘇瑤不愛聽這種放棄的話,“不許說這種話。”
“我會想辦法的。”
爺爺奶奶慈愛的摸了摸蘇瑤的頭。
蘇瑤離開病房,去了孫月辦公室。
孫月下午有一場剖腹産手術,還沒回來,蘇瑤就在她辦公室等她。
四十分鐘後,孫月回到辦公室衛生間,脫下白大褂外套,抽了張紙巾擦頭上的汗水。
窗外,夕陽餘晖籠罩半邊天。
孫月将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見蘇瑤沉着張臉,問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是不是你爺爺檢查結果不好?”
蘇瑤歎氣:“要做換腎手術。”
“換腎?”
“那麼嚴重?”
“嗯。”
蘇瑤低聲說:“你能不能先借我點?”
孫月沒有絲毫猶豫:“當然可以了,不過我隻有七萬多可以給你,沒有更多了。”
“這手術起碼得四五十萬吧。好的腎源還得等。”
蘇瑤家裡情況不太好,家裡親戚都是農村的,這些年蘇瑤讀書已經借了不少錢,短期内真的很難籌到四五十萬。
找朋友借,東拼西湊撐死隻能湊個二十萬。
孫月轉給蘇瑤七萬塊。
“謝謝了。”
蘇瑤笑了下。
孫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實在沒辦法,就去找他吧。萬一他心裡還有你呢?”
蘇瑤沒吭聲。
靜默了一會,她低聲說:
“我再想想吧。”
天色漸晚,蘇瑤與孫月下班後,在醫院門口的面館,吃了碗馄饨,就回了家。
回到家洗完澡,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陌生的号碼。
不知道來電是誰。
猶豫了下,接通。
“喂。”
電話那頭沒聲。
“喂,你是誰?”蘇瑤問。
話音剛落,忽然,一陣急促的喘息聲,粗重又緩急。
“二少,你這領帶也太難解了。"
女聲溫軟。
一句“二少”叫得骨頭都酥了。
蘇瑤愣了下,握着手機的手僵硬泛白。整個人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的提線木偶。
女人在他臉上親了下。
電話那頭傳來啵唧一聲。
聽得清清楚楚
蘇瑤胸口一陣悶氣。
幹嘛呢,讓她聽活春宮啊!
神經!
她準備挂斷電話,手指即将點到挂斷鍵的那一刻。
那頭,男人忽然說了一句,
“瑤瑤。”
聲音磁沉,穿透耳膜。
許久未曾聽到的昵稱,在耳邊悄然響起。